【星河鹭起】特别篇·坎姆尼斯特的光荣(63.5)

十六年前,泽格尔星域的大爆炸摧毁了大量可居住星球,但是由于在战前联邦政府转移了居民,所以这次灾难并没有对平民造成多大伤害。16年来,泽格尔的人民兢兢业业的重建家园,今天此星域的繁荣已经恢复到战前水平。

与此不同的是和泽格尔星域紧邻的特伦星域,这个处于联邦边陲的星域,数百年来都是海盗泛滥、战端迭起的不幸之地。自从海盗建立的坎姆尼斯特共和国在特伦星域成立,特伦人的不幸更是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所谓的的坎姆尼斯特共和国,实际上最高权力掌握在一个叫做济世党的组织手中。这个组织是由一个早期的海盗联合会发展起来的,当济世党手下的海盗越来越多时,党内便有人决定结束这种流离失所的星际海盗行当。数十万海盗大军占领了特伦星域边缘的3个自然保护星球:特伦十一、特伦十二和特伦十三,并宣布建立坎姆尼斯特共和国。

当然,他们的占领并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因为自然保护星球的管辖权,实际上归属于联邦政府环境部的无人星球管理局,而显然这个部门根本不可能,也没有权力派遣联邦武装去保护这些根本无人居住的星球。

对于坎姆尼斯特共和国的成立,起初联邦政府甚至是十分高兴的。特伦星域的海盗多年来让军事委员会和地方政府都颇为头疼,既然他们自愿找个地方定居下来,总比游历在星域里打劫商旅要好得多。联邦政府派遣了外交官员去接触这个新生的共和国。当然,他们毫无意外的发现,这个所谓的共和国,其实是处于济世党的高压独裁统治之下的。国内各个海盗派系火并不断,独裁者一直在清洗国内的反对势力,部长一级的高官几乎每周就换一批新的。

但是,当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人民委员会委员长希泽斯基元帅同意接受联邦的建交要求时,当时的李景遂总统,还是毫不犹豫的签署了文件。之后这位总统不但推动最高议会通过了两国关系法案,还花费极大的力气说服奥斯陆会议,最终正式和坎姆尼斯特共和国建立了大使级外交关系。

事实上,当时人类的国家就只有这么两个,强弱不成比例的联邦共和国和坎姆尼斯特共和国。摩拳擦掌的军事委员会几乎恨透了李景遂总统,但总统不但握有联邦武装的军费,还有否决军委命令的特权,所以军事委员会作为四大机构中的二等公民,也只有闭嘴的份了。

而后来发生的事情,则证明了李景遂总统靖绥政策的失败。这不但让他的名字在联邦的政治历史上成了一个笑话,也促成奥斯陆会议通过宪法修正案,禁止联邦与任何实际上非民主的政权建立外交关系。

原来希泽斯基肃清了国内的反对势力之后,发现他的法西斯帝国已经破败不堪了。由海盗为核心组成的国民本来就不习惯靠双手吃饭,而在希泽斯基发动的一次次肃反运动中,多年以来海盗生涯积累的财富基本被折腾一空。虽然联邦每年会提供给他不少援助,但这些援助主要是技术和机器,并不能立刻变成喂饱人肚子的东西,为了不让饿得发慌的海盗们把自己碎尸万段,希泽斯基又把目光投向了联邦的自然保护星球。

这次元帅的目标是绿谷星上的原始人。在联邦环境部无人星球管理局的强烈抗议下,坎姆尼斯特共和国人民军,在战无不胜的济世党领袖、伟大的人民委员会委员长希泽斯基元帅的亲自指挥下,从荒蛮的绿谷星上把将近一百万的绿谷星土著迎接到坎姆尼斯特共和国。据说这是因为这些土著们,强烈向往伟大元帅统治下的天堂共和国,所以特别要求的。至于这个处于原始部落阶段的文明,是如何联系上远在另一星域的坎姆尼斯特共和国,并且产生了这样的强烈渴望,我们就不得而知了,因为济世党的宣传部门表示这是国家机密。但无人星球管理局的数据表明,其实希泽斯基的部队在绿谷星上杀掉的土著,比他们带走的要多得多。不过李景遂总统认为并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人民军对绿谷星进行了血腥屠杀,总之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聪明的绿谷星人在联邦派到坎姆尼斯特援助的科学家们的帮助下,很快掌握了各种机器和技术的使用方法,并且开始为他们的新祖国创造财富。

这个时候希泽斯基元帅犯了一个错误,或者说他是注定要犯这个错误的。毕竟他把土著人弄到自己的地盘来,就是为了让他们给海盗当牛做马。济世党颁布了法令,把坎姆尼斯特共和国内的居民,划分为两个阶层:坎姆尼斯特的原住民是共和国的公民,绿谷星人则是共和国的人民。人民要全心全意的为国家利益服务,而公民则要全心全意的做好管理工作,共同建设美好的坎姆尼斯特共和国。

人民的工作包括:在任何需要他们的地方辛勤劳动。比如官员的家里、床上、集中营、监狱……人民创造的财富都要由国家进行再分配,以保证社会的公平。

公民们的工作包括:把自己看不顺眼的人民送进集中营、更看不顺眼的一枪打死、极其看不顺眼的全家抹杀……

当然,济世党的法律上应该不是这么写的。据在坎姆尼斯特工作过的联邦科学家和志愿者说,济世党发布的法令里,总是充满了激情澎湃的形容词,可惜有些让人不得要领。如果去掉某些固定的形容词,比如希泽斯基元帅名字前面那几行固有的赞美,其实白痴的本质就很明显了。

大量的科学家不能忍受济世党的政策,纷纷离开。这些科学家回到联邦后,向大众公开了发生在特伦星域这个新生国家的惨祸,李景遂总统终于有些坐不住了,他发表声明,要求希泽斯基元帅解释这一切。

希泽斯基很生气,共和国的公民们则十分愤怒,他们回应说,轮不到联邦的软脚虾们对他们伟大的祖国指手画脚,否则将被一个巴掌打在嘴上,不要小看共和国公民和人民们团结的力量。李景遂总统感到有些无趣,但是作为联邦不示弱的表示,他下令所有隶属于政府的援助人员,从坎姆尼斯特撤回,直到事态明朗为止。但是依然有不少联邦的志愿者,自愿留在坎姆尼斯特,利用自己的外交豁免权和物资供应,暗中对绿谷人提供一些帮助。

总统的命令让希泽斯基大为光火。他的儿子,共和国的副统帅和领袖的接班人林格斯基则实践了他父亲的诺言,公开处死了一百多名秘密为绿谷人提供食物的联邦志愿者,理由的他们煽动人民的不满情绪,阴谋颠覆伟大的济世党领导。

这一百多名联邦公民中,最小的刚刚十五岁,最大的已经七十多岁,他们被七枪处死,这是坎姆尼斯特公开死刑的统一执行方式。每发高爆弹头会切断一个肢体,四枪过去,失去四肢的受刑者已经成为血淋淋的一个肉坨,第五枪打爆的是腹腔,这时受刑者的惨叫才会渐渐停止,第六枪会让受刑者的头颅整个消失,最后一枪才会打爆已经死亡——或者尚未停止跳动的心脏。

为了表现共和国对外国反动势力的决心和勇气,这一百个间谍并不是被排成一排处死的,而是一个一个排队被处死的。副统帅林格斯基命令,每枪和下一枪的间隔是三十秒,每个人的处决时间是三分半,整个过程一共用了六个多小时,从那天早上八点,一直持续到下午三点,现场的直播通过每个人都可以收到的公共频道向全宇宙广播。

在当时同时直播的还有正在召开的联邦最高议会。一位议员,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当他亲眼看到自己十五岁的小女儿在三分半内被七颗爆炸子弹打成一摊红白相间的混合物时,在会场上呆立了半个小时,然后一声不吭的穿过试图安慰他的同僚们,抢过警卫的手枪饮弹自尽。观众们当然也目睹了这一幕。

据在通信网络中心工作的人们后来回忆,那几个小时,全人类的通信陷入了一种可怕的静默之中,所有的通道都是畅通的,但传送的却都是人们的呼吸和啜泣声。

当然坎姆尼斯特共和国的人们是无缘看到这个让他们的敌人恐怖的战栗的仪式的。甚至身为领袖的希泽斯基都毫不知情,他十七岁的副统帅儿子林格斯基打算给他一个惊喜。事实上希泽斯基在早上八点到下午三点这一段时间内,一直在他的委员长官邸内,按照他的要求,这一天他拒绝接见任何官员,只要求每个小时要有一个貌美的女性工作人员去向他单独汇报工作。下午三点进去的那个美女兴冲冲的向领袖报告了副统帅英雄的行为,希泽斯基还没听完,就立刻从床上蹦了起来,甚至顾不上穿上她那件华美的元帅制服,也来不及处理一下他那光亮的脑门或者两撇小胡子,就咆哮着赶走了所有的美女,并且要求林格斯基立刻、马上来到他面前,但似乎一切都已经不可挽回了。

第二年的奥斯陆会议,任期尚未届满法定四年的李景遂总统被奥斯陆会议解除了权力,在他的回忆录里,他写道:

当我在椭圆形办公室的屏幕上看到那个场景时,我就知道,战争不可避免,而明年一月,奥斯陆会议开始时,我最好结束这场战争。下午四点,当我们还沉浸在巨大的悲恸带来的沉默中时,我接到了希泽斯基打来的电话,他告诉我,这是他儿子的主意,如果我愿意,他可以用同样的方式,处死一遍他的儿子。我什么都没有说,而是拿起了另一只电话,接通了联邦军事委员会主席,我对理查德主席说,你知道我要签署些什么,马上给我送来。然后,我就听到理查德主席和希泽斯基同时挂断了电话。

联邦的武装力量分为远征军团和自由军团,远征军团的作战目标是宇宙深处未知的威胁,他们的武器力量不受人道法律的限制,但是联邦法律不允许对人类使用远征军团作战。而自由军团则负责维护联邦内外的和平,打击联邦的敌人,他们是遵守战争规则和人道规范的部队。

当时联邦的人民有一种呼声,派遣远征军团去彻底消灭这个邪恶的法西斯帝国。甚至有些奥斯陆议员公开表示,为此不惜修改法律。不过能修改《联邦战争法》法的只有奥斯陆会议,而奥斯陆会议的会期是每年一月。为此,军事委员会甚至有人提出要召集73人临时奥斯陆会议。不过最高议会很快表示它会扣留召集令,最高议会是唯一有权扣留临时奥斯陆会议召集令的机构,因为显然一个两万人的议会比一个73人的紧急会议更能代表人民的意志。宪法赋予最高议会这项权力,就是为了在最高议会能正常行使职能的前提下,危机处理机制不必发生作用。

这样一来,如果总统希望在一月之前结束战斗,推翻希泽斯基的统治,就只能使用自由军团了。

但是总统又犯了一个错误,他认为最快结束战斗的方式就是不发生战斗,他希望用联邦强大武力让希泽斯基自动屈服。当五个自由军团的兵力陈兵特伦星系时,总统就否决了军事委员会的开战命令,并且要求希泽斯基自动投降,让联邦军队进驻坎姆尼斯特共和国重组政府,并保证他和他的儿子都会受到公正的审判和人道的对待。

但希泽斯基没有屈服,济世党声称要把一切侵略者从宇宙里永远抹掉。他当然没有实践他的说法,但是李景遂总统的时间却到了。

奥斯陆会议召开后,第一件事就是解除了总统的权力,人们认为发生这样惨剧的一大原因,就是总统前期的靖绥政策。接替他的雅各布副总统保证在半年内结束战斗,为坎姆尼斯特地区建立真正的民主,或者——如果当地居民愿意的话,接纳他们重回联邦。

至于修改战争法的动议,雅各布总统邀请奥斯陆议员们在表决前观看了一段影片。影片中一位身穿黑色军服的远征军军官,把一把银色的大型手枪递到雅各布总统手中。总统持枪瞄准靶道另一头,那里一列已经屠宰完成的肉猪远远的排列出去,沿着弹道的方向排列了十几米。

总统对着猪肉开了一枪,子弹穿过了十几米厚的二十多头肉猪,并且把每只都炸得只剩下挂钩,肉末呈放射状洒在方圆几十米的圆形之内。

总统告诉议员们,这是远征军陆战队员的标准制式武器,如果用这种武器去对付人类,我们就和希泽斯基没有区别了。

战争爆发之前,坎姆尼斯特还发生了一件小插曲,希泽斯基的儿子林格斯基率领一群将领被背叛了他的父亲。他知道以他父亲的性格,最后一定会把自己交出去,而他对他父亲能打败联邦武装则完全不抱希望。逃走的林格斯基率部来到索马里星域,干起了海盗的旧行当,一度发展的非常壮大,成为索马里星域的一大祸害。直到后来被海德拉兹率军剿灭。林格斯基本人被击毙,余部四散逃跑,虽然现在该地区还有海盗活动,不过已经远不如他在时那样猖獗了。

回到特伦星域的形势,虽然修改战争法的动议连全民公决都没有通过就直接作废了。不过,对于海盗出身的济世党人民军来说,联邦自由军团依然是一个无法战胜的敌人。

坎姆尼斯特共和国本来占有三颗行星:特伦十一、特伦十二和特伦十三,其中特伦十三是首都星球。在两个月的时间内,特伦十一被自由军团攻陷,特伦十二一半被攻陷。偏偏这个时候,泽格尔战争爆发了,军事委员会几乎所有的资源都被抽掉去对付异形,坎姆尼斯特的战事只好暂时搁置下来。联邦在被攻占的特伦十一星上扶植了一个当地政府,并且让第五自由军团驻守在这里,抵御希泽斯基的反扑。第五自由军团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在人迹罕至、环境糟糕的特伦十二上继续巩固已经取得的战争成果。实际上就是对付特伦十二上数不胜数的游击队。而济世党的首都星球特伦十三,则被暂时排除在行动目标以外了。希泽斯基看到联邦的军队不再进攻,也就乐得守着自己的王国继续享受,偶尔发表一些讲话鼓励特伦十二上的反抗军继续打击侵略者,并且把战果扩展到已经被奴役的特伦十一上去,解放沦陷区的人民。当然沦陷区的人民已经不吃他这一套了,特伦十一的民众多次要求回归联邦,但是奥斯陆会议始终没有批准。想来用保护联邦公民的态度去保护这片战区,要比以保护友邦公民的态度去做,艰难的多吧。

泽格尔战争激战正酣时,为了防止异形扩张到特伦星系,军事委员会在特伦十一的轨道上修建了神隐号星港,并且派驻了第七远征军团。第七远征军团本来是联邦远征军的王牌主力,但是在一次保卫副总统的行动中,不幸遭到异形伏击,几乎全军覆没。重建后的第七远征军团,就被派到这个不疼不痒的地方来执行保护任务了。

联邦的考虑是,第五自由军团难以同时应付希泽斯基和异形的进攻,而且毕竟自由军团的火力在异形面前显得有些过于软弱。但是这个举动吓坏了自认为和联邦达成默契的希泽斯基,早在当海盗时,他就听说过远征军团的名声,用一句话概括起来就是:他们的敌人不是人,但是他们没败过。

不过已经做好流亡准备的希泽斯基却被告知,联邦法律禁止远征军团被用于对手为人类的战争,这让他多少放心了些。

随着泽格尔战争的结束,疲于应付异形的联邦不打算再开战端。虽然看着济世党主体意识在特伦十三上横行霸道,游击队和第五自由军团在特伦十二上打得热火朝天,特伦十一上三天两头发生恐怖袭击,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更可笑的是,希泽斯基竟然单方面宣布,侵略者已经被打败,所以战争停止了。特伦十三的民众们现在以为,原来坎姆尼斯特共和国的三颗行星已经全部回归了祖国的怀抱。不过这对于他们来说无所谓,反正济世党的法律也不允许他们迁出首都星球。有这样想法和言论的人都会被送进集中营,如果敢于尝试,那全家都要被七枪处死。

这些年的战斗中,联邦的军委主席理查德任期满两届,这位担任联邦武装统帅十年的老人载誉退休,萧云天在泽格尔战争的最后关头接下了重担。雅各布总统在连任两届,长达八年的任期届满后,也卸任了。他签署的最后一项绝密命令,就是授权启用启示录计划。而继任的克雷德总统知道其中的奥妙后,几乎要和他的老师雅各布公开绝交,好在萧云天从中斡旋,才没有闹出难看的场面。

最后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是,神隐星港建成后,原先自由军团建造的空间补给站天鹰站被废弃,并且点火推进,飞向特伦星系和泽格尔星系的交界处,在那里耗尽了燃料,被一颗小行星捕获,孤独的旋转着。但是,在一大片写满了战争的文字后,我们的故事在这里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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