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高考作文】寻路者

阅读下面的材料,按要求作文。(60分)  老计一个人工作在大山深处,负责巡视铁路,防止落石、滑坡、倒树危及行车安全,每天要独自行走二十多公里,每当列车经过,老计都会庄重地向疾驰而过的列车举手致敬。此时,列车也鸣响汽笛,汽笛声在深山中久久回响……  大山深处的独自巡视,庄重的巡礼,久久回响的汽笛……,这一个个个场景带给你怎样的感受和思考?请在材料含义范围之内,自定角度,自拟题目,自选文体(诗歌除外),写一篇不少于800字的文章。 

 

 

寻路者

     

老计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有一天,哪怕体会到几小时的这种等待。他已经把52度的烈性二锅头倒进自己那个褪色的绿色军用缸子里,接着又拿起桌面上那只有些斑驳的扁平不锈钢酒壶,将这种奇妙的液体注入其中。老计想起来,这种酒壶是那种只有外国大兵或者绅士什么的人才可以带在身上的。不时在寒风中喝上一口,显得很爷们儿不是么。

老计摩挲着拉丝的酒壶外壁,想着自己也能拥有一只该有多好。这样每天廵路时也好随身带着,不时小酌一口。

要是年轻些的时候,他是不会有这种想法的。刚来这座大山的时候,他几乎什么也不会想,他仍然记得刘科长让他去山里拾掇铁轨——“铁道上的石头啊,树杈子啊……”,年轻的刘科长下达这个命令的时候几乎没有抬眼看他,似乎也没有意识到这道命令的有效期会持续几十年。

听说后来刘科长升了官,做了局长——后来是部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在山里廵路几十年的老计想了很久才明白部长是个多大的领导。

后来又有来送补给的小年轻告诉老计,刘部长被抓了。老计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那道命令是不是还有效,虽然他已经不是那么渴望离开了,毕竟没有人告诉他停下之前他就一直做一件事,而几十年也没有人告诉他停下,更没有人告诉他这有多伟大。

计文革,只是一个巡路者,他的工作是防止开过山间的火车撞到铁轨上的物件。这个工作他做了几十年。

似乎这就是他的全部了。

山外盛传是世界末日的那一年的六月,他迎来了一个小小的插曲,北京的高考卷把他当成了作文题目。于是记者蜂拥而至,他实在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以及为什么要向火车举手的,他甚至说不清火车鸣笛是路段的规定还是在向他打招呼。很多年轻的记者说他不会配合采访,可是老计很难记住那些家伙教给他说的“责任”、“担当”、“坚持”一类的话,他只是说:“领导让我做的,一直没人让我走。”

“哪个领导?”一个铁路系统内部刊物的记者很感兴趣。

“刘科长……”老计迷茫的环顾了一下自己小砖房内的长枪短炮,“刘部长?”

那个记者愣了半晌,合上了笔记本。

就是这样,本来能火起来的老计依然留在那里看山。

世界也没有毁灭,于是一切照旧。只是上了考题的老计,从此开始读书了,他最喜欢的书是《瓦尔登湖》。

现在老计真的已经老了,廵路不喝酒的标语早就被垫了床,今天傍晚他坐在铁轨上睡着了,不过至少这一次,他确定汽笛不是在向他回礼。

如果有了这支酒壶……老计把精致的老酒壶灌满后放回自己对面的位置,说不定哪天,也是喝多了睡在铁轨上,然后终于以此结束了所有的廵路。

可是谁又说得清呢,或许没有这声异常尖利的汽笛,自己就永远不会见到这只酒壶呢。

一个骑摩托车旅行的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把摩托车放在了那辆运送钢筋的火车平板上,自己则盖了一条毯子在车边睡觉,因为那声啸叫,旅人惊醒之际失去平衡,从火车上摔下来的时候随手乱抓,竟然把放的不牢的摩托也一起从车上抓了下来。一人一车在铁道旁滚了几圈才算停下。

这算是几十年来从未有过的戏剧性事件了。“这事情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这是老计和那个旅人说的第一句话。

“如果一件事听上去非常假,那他一定是真的,因为没有人会说一看就是假话的谎话。”那个年轻——甚至可以说年幼的旅人是这么回答的。

那个酒壶自然是旅人的东西,现在酒壶的主人正在小砖房旁边老计自制的铁皮浴室里洗澡,而老计自己则拿出了存了许久的腊肉、火腿和烧酒来准备招待客人。虽然旅人没受什么伤,摩托车也没伤筋骨,但老计还是觉得非常愧疚。

旅人已经洗完了澡,换上了干净的卡其色运动服。老计第一次仔细打量她。那么清新而凛然的少女——一个本应将最美好的青春芳华包裹在水桶一般的校服里,最终走上考场阅读那些类似于“廵路人老计”的考题的女孩子。事实上,她和外面那辆三百多公斤重的哈雷Softail一起,睡在一辆运送钢筋的火车上。

这就是火车上的世界吧。老计通常想,火车上的世界和自己的世界,简直像海滨浴场和暗礁险滩的区别那样大。在读凡尔纳的那段时间里,老计认为自己像是尼摩船长。那么眼前这个孩子就是从船上掉到鹦鹉螺号上的人吧。

“还真是危险呢大叔。”女孩微笑着走到老计对面,伸出尚带水汽的右手,“我叫绫,是个寻路人。”

老计伸手轻轻握了一下绫的手,感觉纤细而有力:“我是个看山的,姓计。”

女孩坐下,拿起灌满的酒壶闻了闻,喝了一小口,又放下。老计停住杯,但并没有看到期待中的伸出舌头喊辣或者涕泪横流的场景。

绫看透了这一点:“放心吧,在你躺下之前我不会有事的,你今天没有机会了。”

老计呵呵的笑了两声,摇头表示不信。

“况且……”绫把右手伸到背后,舌尖轻轻舔着嘴角,随着右手回到桌面的,是一把炭黑色的M1911.

虽然枪口并没有对准老计,但是他还是感觉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压迫感。

“这可不是玩具,真的打死过人哦。”绫用左手拉动套筒,让老计看到了枪膛里的那颗明晃晃的.45ACP。

老计摇了摇头,又喝了一口酒。绫歪着头看了老计一会儿,拇指推上撞针,又把枪插回了腰间,似乎有一点点的后悔:“人在外面呢,就是要小心些的,对吧大叔。”

“孩子,我看你是让人吓怕了。”老计放下酒杯,对她的愧疚也一扫而光了。

“恩,没准吧。”绫耸了耸肩,拿起筷子把一片腊肉送到嘴里,“见得人多了,我就什么人都不信了,感觉很孤独啊。”

“孤独?我老头子一个人在这山里巡了几十年的路,我不比你孤独?”随着愧疚一起消失的,还有老计作为长者在晚辈前的自觉,也许是太久没有和人说过话了,注重倾诉的对象也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

“你寻了几十年还没有找到路么?”绫瞪大了眼睛,好像发现了华山洞穴里的风清扬。

“嗯?”老计没有听懂她的话,绫也没有继续解释,而是说:“你不知道么老爷子,在一个空间里,人越多的话,每个人就会变得越孤独?”

“哦?”老计又给自己加了些酒,“你说住在北京的那些人,那些人比我还孤独?”

“他们太忙了!”绫调整了一下坐姿,有点得意忘形的挥舞着筷子,“如果他们看到一个人躺在路边,肯定会从那人身上迈过去,他们只知道做最要紧的事情,和人打交道,永远是最不要紧的,除非……”

“除非有钱赚……”老计接口道。绫瞪了老计一会儿,几乎不相信这是一个在山里住了几十年的人说出的话。

老计神秘的一笑,两个人碰了一下杯。

“所以说梭罗就很充实嘛。”绫笑着说。

“你知道梭罗?”

“寻路人必读瓦尔登湖啊!”

“廵路人必读?”

“不过我更喜欢《奇诺之旅》”绫把身体向桌子挪了挪,“我最喜欢的一个故事就是关于铁路的那个,所以我才一直沿着铁路骑,有时候就扒火车。”

“讲来听听。”老计对关于铁路的故事颇感兴趣。

故事是这样的:

骑摩托的旅行者是一个叫奇诺的少女,有一段时间她沿着铁路行进,遇到了一个老者,他在翻新着铁路,他的身后,锃亮的轨道延伸到地平线。奇诺问:你在做什么。答:翻新铁路。问:都是你一人做的?答:没错!我从年轻时做了几十年了。问:为什么要做这么久?答:因为没人叫我停下。

奇诺没有说什么,沿着这条铁路继续前行,又遇到一个老者,他在把铁路拆掉,将钢轨和枕木堆在路边,他的身后,钢轨和枕木的堆栈延伸到地平线。奇诺问:你在做什么。答:拆掉铁路。问:都是你一个人做的?答:没错!我从年轻时做了几十年了。问:为什么要做这么久?答:因为没人叫我停下。

奇诺没有说什么,沿着这条铁路继续前行,遇到了第三个老者,他在把路边的钢轨和枕木重新铺成铁路,他的身后,新的铁路延伸到地平线。奇诺问:你在做什么。答:建造铁路。问:都是你一个人做的?答:没错!我从年轻时做了几十年了。问:为什么要做这么久?答:因为没人叫我停下。

奇诺依然什么都没有说,继续她的旅行。

绫讲完了故事,好像酒量也到达了极限,从旁边拉过毯子,围在自己身上,就这样躺在桌前睡着了。

这一夜山里的风很大,无星无月的夜空不知要吞噬什么。万千野兽在小砖房外嚎叫着。老计早就熟悉了这一切,但是今晚,这个老人却感到莫名的恐惧,他甚至希望面前这个带枪旅行的少女能保护自己。这一晚,老计不知念了多少遍自己最强大的咒语才勉强渡过,咒语的内容是:

“危险的树木,危险的落石,危险的滑坡,安全的我,安全的火车。”

而后半夜,老计从北边的窗户隐约看到一个人影在晃动,他凑近窗台,发现绫在那里不断地练习拔枪速度,直到启明星悄然出现。

第二天白天,老计罕见的没有一大早去廵路,而是帮绫修理她的哈雷,绫的技术非常娴熟,在中午就让摩托恢复了正常状态,老计陪她来到铁路旁,看着她跨上了摩托。

“对了大叔。”绫发动了引擎,在轰鸣中提高了音量,“为了谢谢你,我要送你两件礼物呢!”

“哦?”老计侧耳倾听。绫从行李中取出那个不锈钢酒壶,递给老计:“看起来你很喜欢这个,送给你了!”

老计接过酒壶,愉快而无奈的露出了笑容。

“还有。”绫的声音突然严肃了一些,“我昨晚发现这山上有狼啊,绝对有!这个你拿着防身吧。”接着她的右手从行李中抽出了一把枪。

不是昨天那把碳钢色的1911,而是一把在阳光下闪着耀眼镀铬光芒的Python,8英寸的枪管威武的提供着厚重的安全感。

“357蟒蛇,老虎都能一枪打死一只。呯!”绫用空枪比划了一下,食指勾住护圈娴熟的调转枪口,把枪柄递到老计面前。

老计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了枪柄护木。

“给你子弹。”绫从行李中取出两个盒子,看上去装满了硕大的马格南子弹,绫伸手递过,眨了眨眼睛,“一会儿不要朝我后背开抢哦。”

老计笑着捏出了一枚子弹,用手把盒子推了回去:“够用了。”

绫面无表情的愣了一会儿,小声嘟囔了一句:“俄罗斯轮盘么,还真是无聊。”

在老计的印象中,这句他假装没听到的话,是绫向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绫离开了之后,老计揣着酒壶和Python继续他的工作。

或许这个旅人的到来只是老计工作中的一个插曲,就像那年他偶然登上了试卷。不过那之后的一段时间,他确认了一个事实:

这山上其实是没有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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