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

懵君讳不懂,自幼从文,貌不出众,才不见爱,乃懵懂青年也。幼时逢高等中学扩招,幸入而习之。



一日,师授之以《逍遥游》,懵君蒙蒙然于其句“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遂问之于师。师怒曰:彼时吾未曾授汝乎?汝脑已进水乎?懵君诺诺而不敢言。少顷,师怒稍平,曰:举世之人共詈骂之,而其人恍然不觉己误,举世之人共赞许之,而其人漠然不知上进,是意也。懵君问曰:如此,其人岂不如痴线木偶一般。师愕然,思而不决,遂怒逐之出。





懵君久思而不得其意,有懵君之友谓之曰:君才堪大用,切勿整日思无用之书,骈死于槽栎之间,君但有志而为之,天下亦在君手。懵君闻之而疑,问曰:吾自幼从文而不第,常思余实乃练武之才,君以为如何?友笑曰:以君之才,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何愁文武之别,但君有志而为之!”



懵君思友之言,不觉豁然开朗,仰天长叹:古人云,朝闻道,夕可死,今听君一言,全身百骸无不畅快,似任督二脉已开,灵台清灵无比,当真天下文武,莫如能当,余必以百金之宴谢君。言毕,共友赴宴,耗金数百。



次日见师言之,师慨然而叹曰:汝谬矣,此人乃京城巨骗酉志为,常遇人而言:汝乃奇才,但有志而为之,万事可成。人闻言飘然,以金酬之,官府已下令缉拿,汝竟与之百金之宴,汝脑复进水乎?



懵君黯然,但觉万事无光,星河倒悬,颓然游走于街市,见城门人头攒动,问之,乃京师名流郝励志开坛讲道,懵君入而闻之。郝励志登坛谢众,朗然曰:吾观今世之众人,有衰草之象者,有古柏之象者。衰草者,卑微也,人共踏之而不觉,古柏者,煌然也,人所共仰。吾辈应为松柏而非衰草也!言毕,众皆振臂而乎,懵君亦觉气血贲张,以为励志深刻,催人尿下,遂奉为人生至理,书之悬于床头,每日必诵之而后寝。



懵君以为古柏者,多以高壮为美,遂弃文习武,夜入少林大兴分校图书馆,盗取少林至宝《人教版易筋经》,匿于山林,苦修武艺,其间凡心境不宁,便观古柏,踏衰草,了以自励。每日练功三刻,踏草半晌,观树而眠。



练功十载,已有大成,懵君自认天下无敌,遂欲出山为将。路遇一农家少女,戏之,少女怒而击之,懵君股骨尽断,武功尽失。懵君郁郁,整日饮酒,一日饮中,偶遇京城巨骗酉志为,懵君念及旧事,涕泪满面,具告酉志为。



酉志为曰:君才堪大用,但有志而为之,万事可成。懵君盛怒,目眦尽裂,谓之曰:汝欲复诈我钱财?!酉志为曰:非也,君仅见古柏之高壮,未见青草之倔强。古柏者,广洒其种,成树者不过十只一二。而纵茫茫荒原,予之数百草种,年逾即成碧绿之野,岂畏足踏?



懵君闻之,泪奔如河,握酉志为之手,慨然曰:君之教诲,字字珠玑,励志久远,催人尿崩,实乃当空之北斗,余今既有幸得闻,必以千金酬君。酉志为初辞不过,遂拜受懵君千金。

懵君散尽家财购一轮椅,夜入洗头房,盗得武林奇书《康师傅葵花宝典》,复归山林,矢志习武,苦修廿载,神功初成,欲下山为帅,乃念及村姑断股之恨未报,遂先至其村,匿于五谷轮回之所,村姑如厕,见之大惊,以为宵小,以巨石贯懵君首脑,君溺于便坑而得活,然尿水入脑,昏厥五日方醒,惴惴而出。

有武林先辈周结棍者,官拜将军,弓马娴熟,路遇懵君,与之坐谈,观其筋骨,曰:汝实非练武之才,切勿耽于此道,误人误己。懵君以为然,复从文,谒其师,师见其头颈浮肿,惊曰:汝头真进水乎?懵君曰:然也。

后五年,懵君屡试不第,每逡巡于城门,见郝励志开坛设讲,则嗤之以鼻。曾见酉志为谓人才堪大用,遂报官擒之。翌日,酉志为携三五官差痛殴懵君于街市,围观者众,均讷讷无言。

事讫,懵君看破红尘,出家为僧,法号智障,专心佛学,不问世事。三年,智障禅师以佛学闻达,传其文章兼备文武风骨,更具纯朴风韵,得之五谷,达于日月。

帝闻之,予之将军,禅师不出,予之上卿,禅师不出,予之国师,禅师亦不出,帝怒,命翰林撰文谤之,然禅师之名传于市井,流于庙堂,帝莫能治,反盛之,禅师之文,一字千金,纵横二十载而成一代宗师,后圆寂于京师洗头房。

其碑文未篆懵君之名,仅具智障禅师,曰

“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

翌年,墓盗碑倒,有好事者观碑底铭文曰:“老衲修习葵花宝典已久,人言圆寂于洗头房,岂不谬矣。呜呼,帝之诡谋之深,人之谣言之毒,甚于山野村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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