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特伦十三是灰色的。
欧阳纤云对它下了定义。灰色的街道，灰色的房屋，灰色的人群。唯一例外的是白色的官邸。
“这么宽的路，车倒是很少。”坐在黑色的奔驰防弹车里，欧阳纤云看着路边的灰色景物以120公里的时速飞驰而去，只有护卫的摩托车队一直停在视野里。
坐在欧阳纤云身边的丽贝卡抬手示意路边一栋纯白色的官邸：“路宽是面子上的事，能有车的只有住那种房子的。”
白色的“公民”住宅在灰色的“人民”住宅群中格外刺眼。只要住进了这样的房子，你就成为了济世党庞大国家机器的一部分。欧阳纤云明白这一点，她从书上读到过，但真正让她明白的，是来自于“另一个自己”的分享：灰色的麻木人群，痴呆般的站在路两旁，嘴里却说着热情但如出一辙的欢迎话语。白色的肉食者坐在高级轿车上，从路中呼啸而过，他的目的地是一个能把灰色变成黑色的地方。
今天，坐在高级轿车里的是欧阳纤云和丽贝卡，虽然路边没有痴呆但亢奋的灰色人群，但车里却坐着一个白色的人。
白色是他的身份，实际上他的皮肤是偏红的黄色，穿着墨绿色的军装，挂着显眼的中将军衔。豪华轿车的内部像一间小包房，他肥胖的身躯坐在欧阳纤云和丽贝卡对面。
这个名叫李正的男人正一直喋喋不休的和欧阳纤云说话，看到欧阳纤云把目光从车窗外的道路转向自己的肩章，他不失时机的转移了话题：
“我们坎姆尼斯特人民军的肩章很独特吧。我知道你们联邦的将军肩章，一颗联邦之星周围缀着白色五角星。”李正的笑容牵动着明显发胖的下巴，“我们的肩章，是领袖的侧象加上金色的五角星，这并不是模仿。”
“这是我设计的。”李正把左肩凑近欧阳纤云，让她看清楚自己的肩章，但同时把一张胖脸也凑了过来，油乎乎的几乎要贴在少女的脸颊上，“领袖很喜欢，我很骄傲。”
“很有趣。”欧阳纤云把脸扭向丽贝卡，她不能露出过分厌恶的表情，但她能猜到现在自己的表情一定不怎么自然，因为她看到丽贝卡把左手放在嘴边轻轻咬着食指的关节，腹部却轻微的抽动着。
她其实在笑，只是用手在掩饰而已。可恶。欧阳纤云想。
“如果你喜欢，我可以送你一套。”李正回到自己的位置，张开的双手显得 很大方，“从列兵到元帅，送你一套。不过领袖的肩章不能送给你。”
“谢谢。”
“不像你们联邦的肩章那么寒酸，这是真金！”李正伸出左手弹了一下自己右肩上的星星，“领袖的侧象是红宝石。”
见欧阳纤云并没有表现的十分兴奋，李正挪了挪自己的大屁股，伸手关上了和驾驶室连通的小窗户，“我真是有点不敢相信，不过我还是想问一个事。”说着他明显的用眼睛漂着丽贝卡。
终于忍不了了吗。丽贝卡这样想，她早就注意到一见面，这位部长大人就千方百计地寻找和欧阳纤云独处的机会，但始终未能得逞。
“Poppy没关系的，”欧阳纤云用红雨的代号称呼丽贝卡，“部长先生有什么事就说吧。”
“好，您的手下信得过就行。”李正部长掏出一方白色的手帕，但并没有用它去擦汗，而是拿在手里。
“我可不是手下，肥仔。”丽贝卡不客气的回敬。
李正被这句话噎住了，转过脸看着欧阳纤云。
“我不是以武官的身份来的，你明白的吧，部长先生。”欧阳纤云提醒他不要生气。
“当然，就是济世党托朋友带点东西的关系，没必要一本正经的，这个玩笑开得好。哈哈。”李正又摆出了笑容。
“您有问题就问吧。”欧阳纤云对他惊悚的笑声感到浑身发冷。
“我就是想问问，您十六年前到过特伦十二吗，就是特伦十二出事那天。”
“有关系吗？”
“我觉得世界上真有两个人长得那么像吗？”
欧阳纤云吐出一声短促的冷笑：“你看我今年多大。”
的确，欧阳纤云看上去只有十六岁左右——确切的说她的确只有十六岁。但是她明白的知道李正在担心什么。
十六年前在特伦十二上，他是被萧齐用作诱饵和芸芸对抗的游击队叛军之一，后来借“索多玛”舰队的救援逃出生天。
那时候他并不光彩，既不敢说话，也不敢作战，当然更没有这么胖。
“李部长，听说您是战斗英雄呢。”欧阳纤云闭上了眼睛，不去看李正紧张的有些扭曲的脸，“十六年前特伦十二上一夜间歼灭联邦军队无数的孤胆英雄就是您吧。我又听说您是希泽斯基大元帅的红人，不到四十岁就做到外交部和内务部的两个副部长了。”
李正不知怎么回答，因为欧阳纤云的语气听上去就像她相信这些话一样，这反而让他不放心。当然，后面一半的内容是真实的，但仅限于此。
李正知道，十六年的岁月并不足以在一个超能力者脸上刻下什么明显的痕迹。如果她真的是十六年前的那个Alice，她就知道自己曾经投降过，并且根本不是什么战斗英雄。
“如果我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你打算怎么样呢？找我叙叙旧吗？”欧阳纤云把问题抛向了尴尬的李正。
部长其实早就思考过。按照传统的做法，当然是不能让她活着离开。但如果真的是她，那是不可能的，李正亲眼看到过她一抬手就凭空击穿了半栋大楼。
“您真会开玩笑。”李正不动声色，“我的那位故人没有赶上同一班车，已经逝去了。”
没错，就算她再强大，也不可能在中子源爆发中活下来。她没有登上索多玛舰队的救生艇，李正至少确信这一点。
“你确定吗，李部长？做事还是严谨些吧。”欧阳纤云重新望向窗外的灰色街景，平静的说出了一句让李正全身一抖的话，“当初你可没认真检查那把枪里有没有子弹呢。”
2
下毒毒死她们？调动一个加强团把她们绞杀？怎么和希泽斯基交代呢？他们假意来执行委托，实际是来刺杀领袖的？
怎么和特工处交代呢？倒是不担心他们报复，但如果以后再没有特工愿意接自己的单子，难道真的要依靠那群酒囊饭袋的“人民内务委员”来为希泽斯基做事吗？
李正看着对面坐上的欧阳纤云，少女正若无其事的看着窗外。她身边的那个被叫做“Poppy”的女特工不再咬自己的手指，而是转过脸盯着欧阳纤云，李正甚至感觉她比自己还要吃惊。
没错，但至少她并不害怕。而李正就不同了，他明显感到自己额头上渗出了汗水，即使在冷气充沛的豪华轿车里，他的额头上还是渗出了冷汗。李正捏了捏一直拿在手里的白色手绢，但并没有用它擦汗。
“我这人就是这个毛病，粗心，哈哈。”李正又发出了让人发冷的笑声，不同的是，这次他自己也在发冷了。
李正凑近了欧阳纤云，轻轻展开白色的手绢，一对硕大的硬币出现在手绢里面，一枚铂金硬币镶着黄金边，中心嵌入了一枚红色的钻石；另一枚黄金硬币镶着铂金边，中心嵌入了一块蓝色的钻石。光是每一颗钻石就有衬衣纽扣大小。
“龙凤眼，这可是好东西。”李正收敛了笑容，拿起那颗镶着蓝色钻石金币，正色道，“送人我还真有些舍不得。不过既然和欧阳小姐初次见面，我就忍痛割爱了！”
李正强调了“初次见面”四个字，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把牙都要咬碎了。
欧阳纤云当然知道他的意思，如果自己收下了这件奢侈品，就意味着和李正形成了一种默契：我们是初次见面，十六年前？哪有那种事。
“我不想吓唬你，部长先生，所以我不会说不要。”欧阳纤云没有看李正手里的东西，而是看着李正瞪得圆圆的双眼，“但是我也不想让你花了钱还不安心。所以……”
欧阳纤云说着拿起那一枚镶着红钻的凤眼金币，在李正面前晃了晃，塞进了自己的牛仔裤口袋。
3
听话的话，就不会有事的。李正手里剩下的那枚“龙眼”好像在提醒他。
“如果我喜欢，也许走的时候会把两个都收下，如果我良心发现，或许会把这个也还给你。”欧阳纤云说完这句话，推开车门走下豪华轿车。正午的阳光照在这座特伦十三最大的白色官邸上甚是刺眼。欧阳纤云把手搭在了眼睛上，丽贝卡跟着下了车。
这时的欧阳纤云穿着白色的休闲上衣、深褐色牛仔裤和运动鞋，活像到哪旅游的女高中生。丽贝卡则穿着黑色的外套戴着墨镜，手中提着一个黑色的提箱，更像是女孩的保镖。大概门前巡逻的士兵也是这么认为的，带着一脸不耐烦的表情走上来驱赶。当他看到李正捧着大肚子从车里走出来，连忙立正，行了军礼。李正挥了挥手，带着欧阳纤云和丽贝卡穿过了三层厚重的铁门。
“先说好，领袖不会见你们。他订购的收藏品由领袖的秘书金博士验收。”
“最好。”丽贝卡摘掉墨镜，“我可不想被扒光了检查一遍。”
欧阳纤云等人在白色大门前的豪华门廊里停留了半个小时。金博士——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矮个消瘦男人——才带他们走进了一间小屋。
欧阳纤云本以为李正会搓着手走过去并满面堆笑的和金博士交谈，但她错了，李正接了个电话之后，满脸扭曲的冲出了希泽斯基的官邸。
“有事了。”丽贝卡从金博士身后错了一步，在欧阳纤云耳边轻声道。
“也许有生意了呢。”欧阳纤云把手放在头上，满满地伸了个懒腰，“我倒是想活动活动。”
4
“两位朋友是李部长倚重的人，你们要做好安排，不能让李部长难堪，懂了吗。”金博士把鉴定完的生命之花交给站在一边的士兵，用中指从鼻梁上推了推眼镜。
在欧阳纤云和丽贝卡看来，他这个动作就是那个标准的下流手势。
欧阳纤云盖上笔记本电脑，示意丽贝卡酬金已经到帐了。
“真应该找你们收这个钱，现在一条线一个月要上万大洋。”丽贝卡指了指笔记本。因为特伦十三当局屏蔽了联邦发射向全空间的免费入网频段，所以他们不得不租借了临时的网络专线。
“你有孩子吗？”金博士再次用下流的手势推了推眼镜，眼神看向丽贝卡。
“你有兴趣吗？不过我不提供这种业务。”丽贝卡耸肩。
金博士皱眉，又把眼神移向欧阳纤云，希望她能理解自己的意思。
丽贝卡冷笑：“对于她这个年龄的，你应该问她是不是处女。不过要单独收费。”
欧阳纤云面无表情的把笔记本装进手提袋，抬眼看着金博士：“那些话和联邦的记者说去吧，我一点都不关心你的孩子是不是白痴。”
金博士看上去心情沉重的摇了摇头，大概是他准备的其他台词派不上用场的原因。
“你们该走了。”金博士转身走回了华丽的白色大门。
司机按照金博士的吩咐，把欧阳纤云和丽贝卡送回了旅馆。
这是一家十分普通的豪华宾馆，就是说看上去没有什么官方背景。但不需要什么深谙此道的人就清楚，没有官方背景的豪华宾馆在坎姆尼斯特是不存在的。
灰色和白色的装潢，服务员筒状而毫不显露身材的制服让人昏昏欲睡。可是一看到门前和廊下那些看似平常的看报纸的人们，睡意就消失了。
“我记得是叫人民内务委员吧。”欧阳纤云拉开窗帘看着马路对面那辆停了一天的黑色轿车“一群业余水平的菜鸟。”
“看来你那位李部长有些不怎么好的习惯。”丽贝卡端着咖啡杯凑到窗前，“阴天了。”
刚刚还有些刺眼的阳光转眼间被一片乌云遮住，窗外刮起了凉风。
“大概要下雨吧。”欧阳纤云拉上了窗帘，任屋中黑暗一片。她伸了个懒腰坐在床上，抓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伟大的领袖在今年的规划会议高瞻远瞩地指出：发展水利事业……”
哧。欧阳纤云换了个频道。
丽贝卡好像并不讨厌屋里昏暗的光线，她在窗边的沙发上坐下：“你打算管这里的闲事吗？”
“在希泽元帅河下游修建水坝，是党和政府做出的正确决策……”仍然是同一个新闻节目。
哧。频道再次被换掉。
“我没打算白干。”欧阳纤云按着遥控器，电视换台的明暗交替闪耀在她的瞳孔中。
“你要愿意白干我没意见，只是别扯上我。”丽贝卡喝着李正专门提供的咖啡，要知道这东西在特伦十三上是公民们独享的奢侈品。
“不会让你白干的，李正那对钢镚你喜欢吗？”欧阳纤云面无表情的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那枚镶着红钻的凤眼金币，轻轻一弹，光滑的金币在同样光滑的丝质床单上划向了丽贝卡。
“有一小撮别有用心的反坏分子，在外国反动势力的支持下，发动一部分不明真相的群众阻挠建设，威胁公民，散播谣言，已经构成了严重的犯罪……”
哧。欧阳纤云继续换台。丽贝卡把金币弹了回去：“我可不希望你误会，虽然我不讨厌钱，但绝不是看见这种东西就眼睛发蓝什么都干的赏金猎人。”
“那你是喜欢有意思的单子，还是有意义的单子呢？”欧阳纤云向后挪了挪身子，靠在床头上，又把金币收了起来，“或者说，你做事是为了乐趣，还是为了正义呢。”
“那是工作啊，小姑娘。”丽贝卡从胸中吐出一声不快的气息，“不要谈正义这种东西，纠缠不清的，愿意做就做，做不下去就不要接，仅此而已。”
“下岸居民王大海接受了采访：‘建水坝是好事……好……好啊，大好……事啊，他们这么做是有……有阴谋的，是为了达到不……不可……那个告人的目的，但是我们……那个不怕他们……有领袖……’……”
哧。欧阳纤云按下了遥控器：“乐趣呢，没有吗。”
“简单的单子会轻松一些而已，不过总不至于上瘾，”丽贝卡把咖啡一饮而尽，斜视着欧阳纤云，眼神中有一丝凌厉，“我见到很多雏儿，觉得这一行很有意思，但最后都变得连自己也不认得……”
“其实没有意思吗？”
“啊，没办法，有些人会开始觉得杀人很有意思，在任务里唯一的乐趣就是杀人，各种理由，各种方式……”丽贝卡的语声低沉而凝重，一双眼睛转向了欧阳纤云，“这不是正义不正义的问题了，这会把认识她的人全变成红靶子，这种东西可全是从你所谓的饶有兴趣变来的。”
“多谢你的提醒了。”
“不必客气，不过我事先说明白，我之所以和你说这些废话……”丽贝卡上了床，爬到欧阳纤云面前，和她双眼对视。
“你有这个潜质啊，小姑娘，如果你打算找那种乐子的话，我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不管你是不是有带翅膀的罩着，因为这行里最不能做的就是杀人狂的队友，你明白吧。”
“如果是那样，杀了我不是替天行道吗？”欧阳纤云看着鼻尖快贴到自己鼻尖的丽贝卡，恬然一笑。
“我只是个拿枪的人，手里没有留给圣经的地方。”丽贝卡翻了个身，躺在欧阳纤云身边，掏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伸手去裤子口袋里翻打火机。
欧阳纤云伸出食指放在香烟上，橙色的光一闪，烟已经被点燃了。丽贝卡停止了翻找，满足的吸了一口：“感觉你从带翅膀的童话姐姐那毕业之后，就像换了人设一样。”
“是吗？”
“有时候靠谱的让人害怕，有时候嫩的像个雏儿。”
“这算是好话吧。”
“有时候太阴沉了啊。”丽贝卡伸手拍了拍欧阳纤云的肩膀，“还是阳光一点的新人比较有爱，我都没觉得自己老呢。”
“觉得我萌度下降的话，你去引进新人啊。红雨又没有人数上限。”欧阳纤云把飘到自己面前的烟雾吹散，又按了一下遥控器。
“内务部副部长李正将军在第一时间赶到事发现场，他说，领袖非常重视水利建设，要我们坚定信心，发扬主体思想精神，克服困难，团结一致战胜敌人的阴谋。在场群众纷纷流下了激动的……”
欧阳纤云的嘴角挑了挑：“看来就是它了。”
“你一定要接这个单子吗？”丽贝卡抽着烟，有些慵懒，“不就是一点钉子户大战拆迁队的破事？那肥仔也许不要我们做呢，就算要你做，你怎么做？把钉子户都挂在桥头示众？”
“嗯？那样好吗？”
“我说了吧，我可不愿意呆在那种反面角色周围。”丽贝卡翻身坐起，往欧阳纤云脸上吐了一口烟雾，“在死亡威胁的问题上，我从来不放空炮。”
“如果要那么做，李正会要给我们下单吗？”欧阳纤云挥手驱散了呛人的烟雾，“人民内务委员早就做了。你还会在这电视上看到吗？”
丽贝卡愣住了：“恩……这倒不是胡扯。”
“问题是，钉子户是什么样的钉子户呢？”
丽贝卡咂了咂嘴，她明白欧阳纤云已经知道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接下自己不明详情的任务，是不符合一个优秀特工的原则的，也许是因为委托可能会不符合自己的立场和原则，但对于自由的中间派丽贝卡来说，她关心的是会不会为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要知道贝尔曾经接下了潜入异型老巢的任务，结果落得十几年来一直被异型追杀的下场。
“说清楚，不是什么知道了会短命的事情吧。”丽贝卡从床边坐了起来。
“我猜只是一些奇怪的钉子户而已。”
“奇怪到什么程度？是人类吗？”
欧阳纤云摊开双手：“现在还不知道。”
哧。频道再次切换，那个关于水坝的新闻节目终于结束了：
“据介绍，近期首都红京的大蒜供应已经恢复正常，大蒜价格稳中有落，群众表示：‘感谢……做了一件好事……’，内务部、生产部提醒人民，严守领袖的教导，不要听信传言。”
“另据报道，先进文明委员会近期联合内务部查禁了一批十字教非法出版物，十字教是源于联邦帝国主义控制人民思想的腐朽邪教，危害极大，有关部门提醒广大人民……”
哧。欧阳纤云关掉了电视，扭过头看着丽贝卡：“现在大概能猜到了吧。”
丽贝卡把手指插进头发，抬头看着天花板：“血族吗……”
“吸血鬼，确切的说。”房门打开，贝尔·弗里曼高大健壮的身影出现在门前，他掏出一本手掌大小的黑色封皮圣经，嘭的扔在茶几上：“他们说的非法出版物，顺便说一句，大蒜还是买不到，想吃炸酱面的话还是改天吧。”
“你动手也太快了吧。”丽贝卡瞥了一眼贝尔。
“一个老朋友常年往这边倒书的，最近有菜鸟搞砸了路子，他们正犯愁呢，恐怕又要砸不少钱打点了。”贝尔打开屋里的日光灯，在沙发上坐下，“杨叶已经去了下岸，说是几个当官的给吸成人干，还有工头被砍了头挂在工地的。”
“杨叶呢？”欧阳纤云问。
“已经走了，萧云天招他回去。”贝尔从怀里掏出雪茄。
“无所谓了，你那个小白脸子也是个菜鸟。”丽贝卡在屋里转了一圈，重新走到欧阳纤云坐着的床边，“我倒是挺奇怪，你怎么就知道这里边有事呢。”
欧阳纤云伸手挑起自己挂在胸前的六芒星挂件：“FM奥林匹斯，公共广播。”
“什么？”丽贝卡有些迷茫。
“好歹我也是圣女吧，就算他们现在不像以前那么待见我了，听听广播这种乐趣还是不会被剥夺的。”
“带翅膀都要插手这件事？我可是记得他们清高的要命呢。”
“谈不到插手了，如果菲尔觉得有些奇怪的话，总会让人来查一查的，这种事很常见。”欧阳纤云转过脸看着贝尔，“是吧。”
“大概吧，我只是个佣兵。”
“吸血鬼是有些奇怪的事情吗？”丽贝卡问。
“不，对于奥林匹斯来说，吸血鬼并不奇怪，吸血鬼杀人也不奇怪。如果要管吸血鬼杀人的事，他们会直接向这个星域的血族领主施压，所以直接派天使来还是说明这件事不太一般的。”
“喂，你刚才还说它很常见的吧。”丽贝卡眯起了眼睛。
“没错，这就像我踩死一只小强对我来说很一般，但对小强来说就是大事。”
“管这种闲事有什么好处吗？”丽贝卡绕过去，坐在贝尔身边，抄起桌子上的圣经翻着，“这事可没那么好管，只有领主才能杀自己的血族，如果我们杀了，我们就变成了‘血猎’，和全星域的血族作对可不是过家家。”
丽贝卡把圣经合上晃了晃：“况且这种东西真的有用吗？那玩意可是相当难对付啊。”
“对付血族的话，我们有一个先天的珍贵资源哦。”欧阳纤云下了床，从咖啡机里打了一杯咖啡。
“什么？”
欧阳纤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抿了一口咖啡，用食指点着自己的鼻尖：“圣女啊。”
5
为什么欧阳纤云可以一加入特工处就横冲直撞呢？因为有圣域在她身后。
为什么贝尔·弗里曼被异形追杀了十几年还活的这么精神呢？因为有很多朋友在他身后。
当然这并不能说明他们本身没有能力，但不得不承认，这些最终保险措施，实际上也是能力的一部分。对于一个特工来说，很可能就是生存和死亡的区别。
丽贝卡·塔莉雅是一个优秀的特工，魔王之花，但仅此而已。她既不是一生下来就有天使站在肩头，二十几岁的年纪也不足以积累到贝尔那么多可靠的朋友，所以欧阳纤云的建议对于她很有吸引力。
“既然圣域派了天使来查，就说明这里有他们感兴趣的东西，而如果我们先拿到那个东西的话，就有主动权了。”
“我很奇怪，”丽贝卡谨慎的相信博弈论，“你已经是圣女了，还要和带翅膀的交换什么吗？难道你会好心到为我专门做这件事？”
欧阳纤云放下咖啡杯：“硬要说的话，算是对咱们都有好处吧。”说着她捏起了胸前作为圣女象征的六芒星挂坠：
“我遇到点麻烦，来个人帮帮我。”
丽贝卡站起来，向房间内环视了一周，除了贝尔若无其事的抖开了一张报纸外，没有动静。
欧阳纤云继续说：
“我有些问题要问，天使之城的雷米尔请过来一下。”
贝尔翻过报纸的头版：“要不要找赫尔墨斯订一份披萨试试。”
欧阳纤云耸了耸肩：
“好无聊啊，给个晴天吧，我晚上要看星星。”
丽贝卡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阴云依旧，没有放晴的意思。
“懂了吧。”欧阳纤云放下挂坠，“‘昼’和‘夜’是不一样的，‘昼’的圣域根本不关心圣女不圣女，现在对于他们来说我连个储物柜都不如。”
“所以你要重新引起他们的注意？”丽贝卡哗的把窗帘重新拉上，“怎么说呢，对我来讲也算有些好处，不过我可不打算给带翅膀的留下要挟的印象，我还打算多活些日子呢。”
“如果我们拿到奥林匹斯想要的东西，就用最快的速度免费送给他们。‘昼’虽然很少交易，但比‘夜’更重视平衡。”欧阳纤云说，“按照艾芙伦佳尔的理论，如果我们为圣域做了事，而圣域不报答，那么熵的平衡就会被破坏…………一点点。”
“一点点？”
“很少的一点。不过就算是一点点也不会看着不管的。因为所有和圣域扯上关系的东西，在他们眼里都是‘干涉’，奥斯亚雷特和艾芙伦佳尔的法则是：最好不要主动‘干涉’，要尽力平衡被动的‘干涉’。”
“你在说人类的语言吗？”丽贝卡把双手撑在床上看着对面的欧阳纤云。
贝尔把报纸折起来，放在茶几上：“就是说，奥林匹斯的新主人比较讲义气。”
“这还算句人话。”丽贝卡叹了口气，“不过很久不和三合会打交道了，‘义气’这个词听起来都有点耳生了呢。”
“虽然说是‘义气’……这么说一点都不准确，”欧阳纤云转回身微微一笑。
“但放心吧，我不是因为好玩才去做的。”
6
“你刚才照相了吧？！”一个身穿浅蓝色短袖制服的黑壮大汉冲到欧阳纤云面前，伸出手抢她的手机。
“哈？”欧阳纤云把手机背到身后，“没有啊。”
“手机给我！”制服又伸手去抓，丽贝卡隔在两人中间。
“我们只是路过看热闹的。”
一边又走过来制服二号，伸开双臂挡在丽贝卡面前：“躲开！别给自己找事啊！”
没有得到丽贝卡帮助的欧阳纤云后退了一步，却被背后走上来的制服三号卡住了双肩。制服一号走过来，攥住欧阳纤云的手臂，把手机从少女的手里抠了出来。
啪。手机被摔在地上。又被制服一号踩了一脚：“拍啊！你拍啊！”
制服三号把欧阳纤云推到一边，弯腰捡起了手机，装在自己口袋里。对欧阳纤云说：“站那边等着去。”
“那边”站着一排被安定巡查认为可疑的人物。
“站好了！别跟我随随便便的！”制服一号向他们教训道，顺便伸手把欧阳纤云拖到队尾，“你也站好了，手帖裤线！别晃！”
欧阳纤云从嘴里吹出一声叹息。
本已经走开的制服一号转回了脸：“你叹什么气？不满意是咋？”
制服一号走回欧阳纤云面前，弯了腰把脸贴过来：“是不是不满意！”
欧阳纤云抬头望天。
“看他妈哪呢！”制服一号推了欧阳纤云一把，把她推了一个趔趄，“瞧你穿这衣服，一看就不正经。好好学习领袖教诲了吗？”
欧阳纤云向左右看了看，不管男女都穿着筒状的灰色衣服，好像是全社会的制服。
不显露曲线的衣服更能反映坎姆尼斯特人民勤劳向上的精神风貌。
记得是这么回事。
还有一件事也应该记得，普通人民是不能持有手机的。
“你哪来的？”好像同样想起了这件事的制服一号直起腰，退了一步问欧阳纤云，是正常的说话，而不是大吼。
“联邦。”
“帝国主义的走狗！”站在欧阳纤云旁边的人喊了起来。
欧阳纤云错愕的歪了歪头，是站在自己身边，刚刚还和自己一样被这个制服一号训话的人们，向自己喊了起来。虽然他们喊的很激动，但没有什么动作，甚至手还是贴在裤线上。
“行了行了！显得你们积极是咋的！”制服一号不耐烦的用手向那个方向挥了一下，“真积极能在这站着吗？”
人群安静了。
制服二号把丽贝卡也拉到欧阳纤云身边，转过身凑在制服一号耳边说话。然后两个人又和制服三号凑成一堆说话，最后他们做出了决定。
“你们俩，跟我来。”制服一号用手指了指丽贝卡和欧阳纤云。
天气从昨晚开始就一直阴沉，下岸这里也是如此。不但看不成星星，反而下了一点小雨。说是小雨，也只是浇湿了地面而已，一点都没有缓解燥热的气息。
队长的办公地点是一栋二层的红砖小楼，附送一个还算宽敞的小院。不过走进那栋建筑的时候，欧阳纤云和丽贝卡发现现在这里的级别完全不像是安定巡查队的支队。
穿着浅绿色军服戴着白色钢盔的士兵手持突击步枪把守着入口，小院里停着一辆涂成蓝色的‘布雷德利’步兵战车，看装甲的质量应该是原装的自由军团战利品，而不是仿制品。要知道这种战利品在整个坎姆尼斯特也是少得可怜。
“就是这里了。”欧阳纤云侧头对丽贝卡说。
金队长是一个年仅二十多岁的瘦小年轻人，长着一张很有正义感的脸。
“你们是联邦的记者，还是说那些用幻灯往墙上打反动标语的特务。”
“那是激光投影仪。”丽贝卡冷笑，“而且人家都是老百姓，你拿联邦特工当幼儿园老师了吗？”
金队长露出了显得很有涵养的笑容，只是‘显得’比较露骨：“你以为就你们联邦有特工？我们的特工排着队让你看你都看不到边，你狂什么？”
“哦？我以为你们不屑于干这种暗中的勾当呢。”丽贝卡勾了勾嘴角。
“你懂个屁！”金队长拿起桌子上的欧阳纤云的手机一拍，“国家之间还讲什么阴谋不阴谋，谁做的厉害谁就是老大，懂？”
“喂，那手机你打算还我的吧。”欧阳纤云指着金队长手里的手机，和金队长比起来，她的语气简直淡定的像在朗读圣经。
金队长把记忆棒拆了出来，在欧阳纤云面前晃了晃：“没收了，懂？”
“哈？这不太公平吧，我就是拍了张水坝而已啊。”欧阳纤云走近了桌子一步。
“你听说过领袖的《论外部与内部矛盾》没有，看你也是一脑残，哎我说你有病吧，拿个破玩意在我们在拍什么拍？谁让你拍的，你个帝国主义狗，我说没收就没收了，公平？什么叫公平，你学着点吧，以后你想起来这件事，你就知道什么公平都是狗屁了，现实是……”
啪。欧阳纤云的手已经捏住了金队长的手掌：“废话太多了，死中二。”
金队长愣住了，他从未受到过这种待遇：“你干什么，想……”
欧阳纤云没有给他继续慷慨激昂的机会，咔的一声响过之后，金队长的右手手掌向着诡异的角度翻转了180°，手指也变成了鸡爪的样子。
金队长的哀嚎传遍了整个办公室。
“忍不住了啊。”丽贝卡冷笑了一声。
“最烦的就是这种标语神兽，懂？”欧阳纤云一甩手，金队长从他的豪华转椅上滚了下来，欧阳纤云把桌上的记忆棒和手机收好。
一边办公室的制服一号、二号和三号听到哀嚎冲了进来。看到屋里的场景时，三个人愣在了门口。
欧阳纤云向门前迈步走去，制服一号和三号向后退了一步。制服二号抽出腰间的胶皮警棍向欧阳纤云挥动过来。
嘭！欧阳纤云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在行走中一跟步，提起右膝撞在制服二号的啤酒肚上，肥胖的男人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飞向了走廊，制服一号和三号回头看了一眼不幸的同僚，还没来得及逃跑，就被欧阳纤云分别用双手的食指点在了胸前。
哧！哧！两个人也同时飞了出去，速度比二号还快，甚至将身后的木质门板都从门框上扯了下来。
嗵！三个人一起撞在了什么东西上，在走廊上造成了一片狼藉。
内务部副部长李正正捧着自己的肚子和一群陪同的官员有说有笑的从会议室走出来。走在前面引路的几个办公室主任级别的官员几乎是侧着身子在走路，因为他们要不时的回过头满面堆笑地和李部长搭话。甚至为了显得自己不如李部长高，几个高个的官员还故意的低着身子。这让他们没法看清前面发生了什么。
当然，本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因为几十年都是如此。但是今天。三个肥胖的身体轰的从走廊旁边的一个办公室飞出，还携带着一扇木质的门板。
像是谁违反了规则同时向那些瓶子扔出了三颗保龄球外加一大块板儿砖，轰的将李部长面前十几个官员一并击倒，在走廊上成了横躺竖卧的一片。
李部长战斗英雄的本能让他立刻转过身，捧着肚子向楼梯跑去，身后传来了“让部长先走！”的豪壮喊声。
嘭！地面上的门板再次飞出，从腿部将李部长直接铲倒在走廊上。
倒在地上的李部长抬起头，眼中的景色倒了过来。他看到那个活像美少女高中生和美女保镖的不祥组合从那个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补中。”欧阳纤云指了指倒在地上的李正。
“犯规的太过分了，雏儿。”丽贝卡不满的皱起了眉。
7
“我想问清楚，你是不是一定要做那么显眼的事情。”坐在开往下岸的豪华车上，丽贝卡向身边的欧阳纤云提问。
“放心，不会怎么样的，李部长的黑历史可在我脑袋里装着呢。”
“你做事简直像玩游戏一样，只顾自己开心。”丽贝卡敲了敲车窗玻璃，“好像死掉还有存档可以读取，或者锁死了最后一滴血……说白了，就像身体不是自己的一样，毫不在乎。”
“有什么可在乎的吗？”欧阳纤云看着丽贝卡。
“这不是游戏，第一关的怪物肯定不会追到第二关，这里没那么便宜的事。”
“你好像很怕。”欧阳纤云把头靠在真皮头枕上。
“你们就是有这样的责任和义务，不应该有害怕的情绪，胜利都需要鲜血和生命，你们只要毫无感情的战斗就对了。”副驾驶上的金队长转回头，用包着纱布的手指点着欧阳纤云。
“我可以弄死他吗。”丽贝卡吹了口气。
“你不是不愿意坐那么显眼的事吗。”欧阳纤云从腰后的凯夫拉枪套中抽出那把银色的M92，金队长立刻转回头坐好。
后座中间的扶手被放下来，欧阳纤云打开一个八边形的点心盒，里面整齐的排列着九毫米Magnum子弹，刻着十字凹槽的银色弹头在车内的黄色灯光下显得温柔。
欧阳纤云把自己枪中的十六发子弹全都换成了十字银弹：“这次我们不是去杀掉他们，但是你也最好做些准备。”
丽贝卡也掏出自己的枪开始更换子弹。欧阳纤云注意到，丽贝卡把第十四发银弹压入弹夹之后，从口袋里取出那枚红色的子弹。
“不能用。”欧阳纤云用眼神示意。
“我可记得你说这是‘圣血’，吸血鬼连圣水都怕吧。”
“没错，但‘圣血’也是血，我不知道有了这种血的血族会变成什么样子。”
“会死吧。”丽贝卡冷笑。
“从圣血能对付天使来看，还是‘血’比‘圣’更主要吧，如果你拿它打了吸血鬼，恐怕他就再也不怕圣经和十字架了，大概就是这样。”
“是这样吗？”丽贝卡把圣血弹捏在自己手里。
“我猜是那样。”欧阳纤云把枪插回K鞘。
“贝尔？”丽贝卡看向正在开车的贝尔·弗里曼。
“那只是个传说，别太当真。”贝尔从反光镜里瞟了一眼丽贝卡。
丽贝卡准备继续把圣血弹压入弹夹。
“别误会了，”贝尔指了指点心盒，“我是说，吸血鬼会怕圣经和十字架，只是个传说而已。”
8
治安巡查设置的检查线后，下岸的世界是另一幅景象。黄昏的阳光在这里是慵懒的，一片片散落的布条标语低垂着。
“大概白天就被拖出去不少吧。”
太阳就要消失的时候，贝尔把车停在了一栋废弃的政府白色建筑前面。这不是一个高级政府，但拥有高大的廊柱和近乎奢侈的落地玻璃。从观景窗的大小看，内部的房子恐怕丝毫不逊于十七世纪的城堡。
“如果是三百年以上的血族”贝尔示意大家下车，“这是特伦十三上他们唯一会住的一种房子。”
不知道为什么金博士会把他儿子派到这里当这个队长，大概是积累点基层经验以便升迁吧。可能是为了讨好金博士，李正部长把金队长加入了这次行动中。
“如果成功了，和这件事有关的人都要得好处的，我出钱，公子您就陪着溜达一圈。”李正大概是这么说的，欧阳纤云能猜出来。
“不要犯你的中二病。”欧阳纤云在走廊上提醒金队长，“小心变成点心。”
“为什么不让我说话，你们的职责就是……”金队长抢上一步，挡在欧阳纤云面前。
“行了，爱说就说吧，中二刺身。”贝尔伸出手揪住金队长的后领把他拽到一边。
“丽贝卡?”贝尔扭过脸看着丽贝卡。
丽贝卡正捧着那本黑色封皮的圣经快速的翻着：“临时拿到的能作为武器吗？”
“大概可以作为探测器而已。”贝尔的话音突然凝重，反手抽出了那把黑色的.50Eagle手枪。欧阳纤云也感觉到了异样，将银色的M9握在手中。
丽贝卡最先感觉到的是手中的圣经纸页开始发热，在他抽出自己的M1911的同时，黑色的经书噗的燃烧了起来，青色的火焰照亮了烛火一般的空间。
丽贝卡抬手将圣经抛向空中，右手抬枪，闪电般的向它射出一发银弹。几乎同时，欧阳纤云飞身跃起，探出左手，一道波纹般的壁垒使丽贝卡的子弹偏离了方向，接着在空中纤腰一转，将燃烧着青炎的圣经握在手中。欧阳纤云落地的同时，丽贝卡的子弹呯的撞在墙上，溅出一点银色的火星。
圣经一拿到欧阳纤云手上，青色的火焰瞬间熄灭：“附近有个血族。而且是个新生的血族。”
新生的血族不像那些拥有古老名号的吸血鬼一样优雅、并拥有神秘莫测的力量。但他们的邪恶、嗜血和爆发般的身体机能要远超古老的吸血鬼。刚一接近就让圣经燃烧起来就是最好的证明。
“小心头顶。”贝尔提醒。事实上人类的眼睛很难在这种环境下捕捉到血族。即使是拥有圣女灵能的欧阳纤云也看不到那个血族的影子。
不过一个邪恶而嗜血的新生吸血鬼在这种情况下的确应该最喜欢天花板了吧。
“蝙蝠。”丽贝卡抬手将枪口对准屋顶，按照这种动物的习性考虑吸血鬼的动作。
“Alice”贝尔瞥了一眼欧阳纤云。
欧阳纤云微一点头，翻开了圣经的封皮，将左手放在纸页上，轻声诵读：“The Lord is my shepherd; I shall not want. He maketh me to lie down in green pastures: he leadeth me beside the still waters.”
诗篇中的这一句只能提供最简单的加护，但显然已经激怒了那只年轻的吸血鬼。屋顶上传来了愤怒的咕噜声。在吸血鬼面前，只有圣职者手中的经书和讼词才有效果，一般人手中的圣经不外乎直接燃烧起来。只是一般的神父甚至司铎的讼词只能起到一点防御作用罢了。
天花板上利爪和石灰摩擦的声音响起，扑簌簌的粉尘纷纷落下。贝尔和丽贝卡的枪口都对准了声音发出的地方。
“等一下，不能让他跑掉。”欧阳纤云把圣经翻了一页，“就算打中也可能会跑掉。”
贝尔伸出手，示意丽贝卡和自己一起后退一步：“不反对你炫耀一下，不成的话可就要被吸干了。”
“英文圣经的确不是很好，不过当网子用应该足够了。”欧阳纤云再次将左手按在书页上：“You prepare a table before me in the presence of my enemies: you anoint my head with oil, my cup runs over. ”
这句讼词念完，四周一时没了任何声音，大约过了三十秒，几人的前方的黑暗中嘭的传来撞击声，接着邪恶而粗鲁的喘息声弥漫开来。
吸血鬼的活动范围显然已经被限制了，一双通红的眼睛从黑暗中凝视着地面上的四人。现在这双眼已经在黑暗中清晰可见。
“不要看他的眼睛。”贝尔把枪口对准那个方向的同时大声提醒。年轻的吸血鬼应该没有那种幻术般的能力，但和任何动物一样，只要眼中露出一丝畏惧，就会立刻遭到攻击。他们对于眼神传达的软弱情绪更加敏感。丽贝卡回手将金队长的头按下，不让他有机会看到黑暗中的眼睛。
“Alice，最后一次。”贝尔手中的eagle纹丝不动，就像语气一般沉稳，“如果他再不掉下来，就只有开枪。”
“啊，这样啊……”欧阳纤云不情愿的合上了圣经，“虽然有点难为情……”
说着，欧阳纤云双手将圣经抱在胸前，微微抬头，双眼凝视着那双血色的瞳孔，喉咙中清澈的声音化作圣洁的旋律：
“os iusti meditabitur sapientiam, et lingua eius loquetur iudicium. beatus vir qui suffert tentationem, quoniam cum probatus fruerit accipiet coronam vitae. kyrie, ignis divine, eleison.”
这是拉丁文的圣经讼词，更恐怖的是，欧阳纤云唱出的并非“哈利路亚”那种简单的圣歌旋律，而是更加神秘悠远的曲调。
甚至是教廷诞生之前的远古曲调。
这首歌的威力甚至媲美一位红衣主教口中的祷告。年轻的吸血鬼发出一声诡异的惨叫，黑夜中的双瞳猛然睁大，接着一团淡金色的火焰在天花板上勾勒出了他身体的轮廓。
轰！燃烧着的吸血鬼坠落在地板上，痛苦的扭动着。
“这算什么？”丽贝卡用枪指着地上的吸血鬼，回头看着欧阳纤云。
“炫耀成功。”贝尔则收起了枪，走到吸血鬼跟前，把一串银质的十字架缠在手上，呯的给了那个正在扭动的血族一圈，接着他就停止了扭动。
欧阳纤云伸出手横向一划，吸血鬼身上的火焰噗的熄灭了：“本来我想用这首歌对付更厉害些的家伙呢，而且在你们面前唱歌有点……”
“很好听。”贝尔说。
“拉丁文怎么唱的？”丽贝卡也轻轻哼起了刚刚的旋律。
“算了吧。”欧阳纤云把圣经扔回丽贝卡手里，“你唱也管用的话，血族早就灭绝了。”
9
贝尔·弗里曼把那只银色的十字架挂在了吸血鬼的脖子上后，便站起身：“我去做些准备。”
接着转身走向了一旁的楼梯。丽贝卡蹲在吸血鬼身边，看着这个有着狰狞獠牙的蓝色皮肤怪物：“可不像传说里那么……”
“帅的发光。”欧阳纤云接过话。
“啊。”丽贝卡用枪拍了拍吸血鬼的脸颊，“长的不怎么讨人喜欢。”
“哦？不是可怕吗？”
“我倒是感觉，”丽贝卡站起身，把枪重新戴好，“什么可怕的东西，这样躺在你脚下的时候，也变得不可怕了。”
“嗯~”
黑暗中传来一声赞许的肯定。丽贝卡甩过头看着欧阳纤云，那个声音肯定不是她发出的。那是深沉的男子嗓音。
欧阳纤云则看着前方黑暗中的阶梯，既不惊讶，也不轻蔑。
“人类的恐惧通常来自未知。而这毫无逻辑的恐惧竟让人类做出如此可怖之事，是不是应该说，这才是真正值得恐惧的呢？”
声音的主人并没有从欧阳纤云凝视的地方出现，而是直接出现在两人中间。
丽贝卡猛的退了一步。显然这个神秘来客只是用自己出现的方式提醒两人：我们不是一次层次的生物。
欧阳纤云转过头，看了一眼这个修长的男人，银色的短发，洁白如月光的皮肤，这才是一个适合出现在电影里的贵族吸血鬼。
“值得恐惧的，只有恐惧本身。”欧阳纤云看着他毫不在意的俯下身子，用手指划过倒在地上的吸血鬼的胸膛。
“富兰克林，我喜欢他，我甚至为他投过票。”吸血鬼拿起了银色的十字架，把它放在年轻血族的心脏位置，轻轻吻了下去。
啪的一声脆响，年轻血族的左胸渗出了猩红的鲜血。
心脏从体内碎掉，丽贝卡立刻得出了结论。她曾经见过一个被欺骗的富商，将一颗带有炸弹的机勃起放入了体内，他的财产被榨干之后的下场和面前的情形惊人相似。
欧阳纤云则关心另一件事：血族不可能若无其事的拿着被祝福过的纯银十字架，即使他十分强大，也只会让十字架在被碰到之前就碎裂而已。
血族站起身，似乎他杀死地上那个同类唯一的目的就是向欧阳纤云展示自己的不同：“小姑娘，我从你身上感觉到了圣者的气息。”
欧阳纤云从容的低头示意，好像毫不在意他拿起了十字架。
“我的名字是凯文西斯·斯图亚特，如你所见，是这片土地的血族领主。”血族不失谦恭的自我介绍，说着他转回身，向漆黑一片的天花板轻轻抬手，那里接近二十双红色的眼睛无声的张开，“这是我们不懂事的孩子们，他们经历了初拥，对血液有着无比的渴望，而对圣者有着更大的怨恨。”
“你们恰好充当了这不适合的角色。”凯文西斯说完，另外两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大厅中，相貌和凯文西斯十分相像，只是一个有着银色的长发，一个带着单片的眼镜，“这是我的两位兄弟，他们和我分享这片土地，我想你们不必知道他们的名字，因为他们只是出于礼节才来到这里。”
两个新来的血族也微微点头致意，然后果然立刻隐去在黑暗中。
炫耀武力，还是留有后招呢。
“斯图亚特家族的后起之秀。”欧阳纤云把目光从天花板降到凯文西斯身上，“你是特伦领主埃尔丽莎·斯图亚特女王的什么人呢？”
“你认识我的姑妈？”凯文西斯青色的嘴角挑了挑，“以你的年龄来说，这是一个血猎莫大的荣耀。”
“不过同样，作为一个血猎，你应该再勤奋一些。”
欧阳纤云歪头看着凯文西斯，等待他的解释。
“特伦的血族领主，我的姑妈，埃尔丽莎·斯图亚特，死了。”
“死了？”欧阳纤云皱眉。
“确实的死了，作为家族成员和下属领主，我参与了她的葬礼，在那之前，我见到了她的尸体。”
“我不敢相信世界上有血猎能杀掉埃尔丽莎。”欧阳纤云用食指碰了碰额头，微微低头。
“她不是被血猎杀死的。”凯文西斯说。
“我更不敢相信任何比她还强大的血族会越过领地来杀死她。”
“她也不是被血族杀死的。”
“……”欧阳纤云没有继续对答，因为她已经有了隐约的不祥预感。
“在她胸前的伤口上，出现了雷火和冰霜的伤痕。”
“紫电青霜……”欧阳纤云小声说。
“没错，她是被奥林匹斯的天使杀死的。”
“即使是天使……”
“即使是天使，也不一定能杀死埃尔丽莎，但是这既然是能得到纯量圣器的天使，恐怕也并不是一般的守护天使吧。”
“也许你说的对。”欧阳纤云叹了口气。
“这是无法惩罚的凶手。”
“那么，既然我坦率的解释了一切，我也希望你能开诚布公。”
“我的名字吗？”
“稍等片刻。”凯文西斯抬手示意，“让我猜测一下。”
“你是一个出色的血猎，但使用圣物的你并不是混血儿，而是圣者的后裔。这世界上强大的圣职血猎并不多见，能来到这里的就更少。”
“那么让我碰碰运气，你的姓氏……我应该称呼你为——英诺森小姐？”
欧阳纤云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劝你还是不要猜了。”丽贝卡点了根烟，在黑暗中的台阶上坐下。
凯文西斯并不理会她的告诫：“那么，难道是奥古斯丁小姐吗？”
“不是。”欧阳纤云依旧微笑。
凯文西斯优雅的皱眉：“我不相信如此年轻而强大的圣职血猎，竟然不属于这个星域最有荣耀的家族。无论如何，想必你也继承了一个家族神圣的血液，能让我听听那个名字吗？”
“Alpha.”欧阳纤云轻声道。
“什么？”凯文西斯似乎没有听清，靠近了一步。
“ Kreation · Eternity · Alpha. ”
欧阳纤云面无表情的直视凯文西斯的双眼：“或者你可以叫我……”
“圣女。”凯文西斯并不惊讶，平静地吐出这两个字之后沉默了片刻。
欧阳纤云并不担心他会因为埃尔丽莎的事情迁怒于自己。因为对于年龄动辄长达数百上千年的血族而言，位高权重的长者死去，反而是为后来人开辟道路的好事。尤其是埃尔丽莎·斯图亚特女王这般万人仰视的一方王者，如果强大如她的长者不死去，凯文西斯这个级别的领主就永无出头之日。这也是为什么凯文西斯并没有使用“过世”这种说法，而是直言不讳：“死了。”
“我应该感谢奥林匹斯吗？”凯文西斯终于说话，“你是来和我谈判的吗。”
如果天使杀死女王是为了制造一个奥林匹斯的新傀儡，那么紧接着见到圣女的凯文西斯恐怕是其他血族眼中的最佳人选。
但如果是那样，来到这里的应该是一个能力压倒大多数血族的战斗天使——甚至是创世家徽的成员。让圣女站在随时可能杀死她的血族领主面前，是什么用意呢。
凯文西斯回头看着丽贝卡，这个有着大气美貌的女子正带着一副慵懒的眼神坐在台阶上，抽着香烟摆弄着手里的那把黑色M1911手枪。
她不是创世家徽、或者战争天使团的成员，甚至根本就是一个人类——她手中的圣经在血族面前燃烧起来，她不会那首古老的拉丁文圣歌，甚至可以闻到她身体里血液的腥气。他或许是一个强大的人类战士，但不足以在血族领主面前保护圣女。
还有一个男人，凯文西斯刚刚看到了他从楼梯走上了屋顶，他猜到那个男人去干什么了，自己的一个兄弟和五六个年轻的血族已经去拦截他了，那个人也是人类。欧阳纤云是唯一嗅不到血腥味的人。
“两个人类和一个圣女？”凯文西斯没有等待欧阳纤云回答，“奥林匹斯这次竟然有如此的诚意吗？”
“是三个人类。”欧阳纤云更正，“我是一个人类，告诉你我和奥林匹斯的关系，只是为了回应你的坦诚，我不想因为埃尔丽莎的事隐瞒它，那样它会成为误会的根源。”
“你很会说话，尊贵的小姐。”凯文西斯优雅的一笑，“那么你是为别的事情而来吗？”
“是一些很自私的事。”
“我失礼了，应该把你们让进大厅的。”凯文西斯错开身躯，伸出手请欧阳纤云和丽贝卡进入内部的大厅。
欧阳纤云径直跟上，丽贝卡踩灭了烟头，站起身看了一眼地上心脏爆裂而死的血族，也走进了内部的厅堂。
10
这是下岸政府办公楼中的舞厅，现在已经变成了血族的餐厅。
屋顶被整个掀掉，雪色的月光直接撒进大厅，一张长的出奇的方桌摆放在中央，上面是比月光更白的桌布。
白瓷餐盘旁边放着银色的餐具，方桌中间的盘子上放着半圆形的银色餐盘盖，一边放着醒酒器和一瓶看上去很名贵的红酒。
银色的金属都是银的。欧阳纤云扫视了一眼，并不是镀镍或者不锈钢的，作为血族这简直不可思议。
“我听说，奥林匹斯的圣女是不惧任何毒害的。”血族领主凯文西斯·斯图亚特等欧阳纤云和丽贝卡入座后，示意身后的仆人打开了红酒。
红宝石般的液体撒进透明的酒具。
“我想在尊贵的客人面前我可以直言不讳，如果这之中加入了我的血液，你会如何呢？”
“我记得只有血族的毒液才能把人变成吸血鬼，血液只有治疗效果。”欧阳纤云端起酒杯，对着月光欣赏着颜色，接着将目光转向凯文西斯，“用这个问题来问一个血猎，太无聊了吧。”
“我不愿意相信奥林匹斯的圣女是血猎，那样这个时代的血族未免太过不幸了。”凯文西斯抿了一口酒。
“那么，换我提问。”欧阳纤云也喝了一小口红酒，“如果这里面有我的血，你会怎么样呢？”
这个问题问出之后，凯文西斯和欧阳纤云之间的气氛凝滞了片刻，令人不快的沉默中，只有丽贝卡的刀叉和盘子碰撞发出的声音。
“看来我这这一点上很不明智。”凯文西斯轻轻摇了摇头，表情从容。
“我以为看到不惧怕圣物和银器的血族，足以让血猎知难而退。我向您坦言，我们此刻并不惧怕任何血猎，只是不希望在和他们的纠缠中浪费精力。我知道有才能的血猎都足够聪明，面对可怕的事实，不会轻易深入。”
欧阳纤云清冷地一笑：“可惜你碰到了不觉得这件事可怕的人。”
“很巧。”
“很巧啊。”欧阳纤云拿起桌上的纯银餐刀，握在手掌中轻轻一划，鲜红的血液顺着刀刃流淌下来。
接着少女张开手掌，让伤口中的血液滴入面前的酒杯：“这是危险的血液，我想你知道这样的传言。这血能杀死世上大部分灵体，连一般的天使也不例外呢。”
“对于你们来说，这又是克服弱点的妙药吧。”欧阳纤云攥紧拳头，血液不再流入酒杯，“不用想也能明白，谁想拿到它，一定会引起奥林匹斯的疑心。所以一直没有人想冒险尝试呢。”
凯文西斯拿起雅致的餐勺开始品尝饭前的汤品，等欧阳纤云的话全都说完：“如果您对这件事感兴趣，我不敢不向您解答，但您光临此处的真正原因恐怕并不是这样，因为就我看来，您走进这座建筑之前，还不知道这里居住着几个世纪未曾现世的圣血族吧。”
“没错。”欧阳纤云把滴了血的红酒推到一边，“我来到这里的借口非常简单，就是接受了一个委托。”
“下岸的水坝？”
“恩，是因为那些被吸干的人。”欧阳纤云点头。
“可是这只是借口。”
“只是借口而已。”
“当然，您不会为了几个脑满肠肥的蝼蚁而来到这里。”
欧阳纤云轻笑，左手托腮，右手用餐刀轻轻指着凯文西斯：“是啊，因为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一向避世的血族这次会这么狂妄呢。我从来没听过血族会当钉子户的，即使在济世党这片让人恶心的地盘也是闻所未闻呢。”
凯文西斯没有回答。欧阳纤云继续追问：“我想你不至于傻到炫耀自己拿到了圣血吧，更不会像济世党的废物那样有了后台就耀武扬威起来。你这么做是为了钓鱼吗？”
凯文西斯闭上眼睛摇了摇头：“要回答这个问题，或许要让我冒一些风险。所以现在想问您一个问题，您到这里来，只是为了自己的某种利益吗？”
欧阳纤云眨了眨眼，放下餐刀，清楚地回答：“没错，因为我知道这里有某些非常让人感兴趣的东西。”
“我并非对您不信任，但我的意思是希望明确一件事。”凯文西斯轻轻摆了摆手，“您是代表圣域，还是代表您自己来到这里的呢？”
“小心咯。”丽贝卡用红酒把嘴里的牛排冲下去，“答错了可就有趣了。”
“放心吧，我还没有傻到假冒委托的程度。”欧阳纤云回答。
“那么我想这件事就和您没有关系。”凯文西斯摊开双手。
“不过我可以猜一下。”欧阳纤云继续说，“如果我是代表圣域来的，那么你就会提出一些要求。”
凯文西斯笑了起来：“那是不可能的，我怎么敢向天使提要求，就算……”
“就算他们只是一群自认为是世界主人的精神分裂。”欧阳纤云插嘴，“对吗？”
凯文西斯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这话我不反对。”
“那就是交易咯。”
“我想这并不罕见……”
欧阳纤云伸手打断了凯文西斯：“当然，就像你说的，交易的内容和我无关，不过我猜你需要一个交易的形式。”
“我听不懂您的意思。”凯文西斯交叉双手，微微摇头。
“要么显示出自己的优势，让对方觉得应该同意你的要求。”欧阳纤云伸出手指，“要么放弃自己的优势，换取对方同意你的要求。”
“如果用错了方法，后果可是很可怕的。”
凯文西斯仰起头，凝视了一会儿纯白的月光，好像一尊在思考的雕塑。良久，领主美丽的双眼重新将目光投降欧阳纤云：“用什么方法，要看和什么人交易，我想您的意思我明白了。但和任何公平的交易一样，我会让圣域看到同我合作的双赢结果，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就是说你要走第一条路了？”欧阳纤云靠在椅背上，“恩，反正从你嘴里说来只是确认一下，从你们这些天的嚣张举动，我大概已经猜到了。”
“您可以这么理解，我看不出这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那我可以预告一下，这交易的下场会很惨。”
凯文西斯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但最终表情还是化作了笑容：“请您不吝赐教。”
“可以啊，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欧阳纤云把双手抱在胸前点了点头，“不过你要出示你的筹码和愿望单，怎么样？”
凯文西斯放下餐具，用手缓慢地转动着高脚杯，让欧阳纤云的提议在大脑里回转了几次：“如果您的建议是有价值的，当然。”
欧阳纤云微微一笑：“很简单，现在的圣域，可是白天咯。”
11
奥林匹斯的世代，已经由晓枫寒和叶知秋主宰的“夜”，变成了奥斯亚雷特和艾芙伦佳尔主宰的“昼”。
“夜”是诡秘难测的，会进行一切有利的交易；“昼”则是煌然凛冽的，只会一力维护他们眼中的平衡。
这个区别，是一切想和圣域交易的生灵最首要知识。是迎合对方的利益、还是利用平衡中的漏洞，让圣域为自己出力，简单的说就是交易的基本原理。
但世代的更替在奥林匹斯并非什么秘密，应该说多数人都没有想到此时应该关心这个问题，世代的更迭一般只会发生在圣女死去的时候。
因为这次的更替是路西法利用圣女体内的天平突然发动的，所以知道这件事的人还不是很多。
“嘛，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大概用不了一个月，你们也会听说了。”欧阳纤云面对凯文西斯充满质疑的目光，轻声说道。
“恕我无礼，”凯文西斯的眼睛眯成细线，更加凌厉的目光从里面发射出来，“但我怎么知道，您是不是为了分享或者夺取我的筹码，故意编造这样的消息呢？能给我确认的时间吗？”
“哦？你有能帮你确认这个消息的朋友吗？”欧阳纤云把身体从椅背上直起来，笑嘻嘻地盯着凯文西斯。
血族领主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看不出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失言懊悔，甚至看不出那是不是失言。
“还是说，你的筹码其实就是这位朋友送给你的呢？这可了不得了啊，斯图亚特爵士。”
“请您不要误会，血族和人类不同，是善于利用时间的生物，因为我们生命的长度让我们比人类更有耐心。”
“不过既然你们已经用大坝上的尸体开始了交易，看来你们的生命也没法换回迟到的耐心了吧。”欧阳纤云端起酒杯，透过馋了血的红酒看着凯文西斯。
凯文西斯陷入一阵沉默。
“就是说，”欧阳纤云继续说，“你没有办法确认我的话的真假，但你必须相信，因为你没有选择。”
“用对付‘昼’的办法对付‘夜’，最坏的后果就是白白失去筹码。但如果反过来……”欧阳纤云的手轻轻晃动，杯中的酒浆挂在水晶般的杯子上。
“你应该知道一个普通血族挑衅和威胁圣域的后果吧。不管他们是不是神或者天使，纯粹的暴力可是没有颜色的。”
12
“我简直有点欣赏你了。”丽贝卡点手让侍者再追加一份甜点，在空挡对欧阳纤云说，“那家伙刚才的表情太好玩了。”
“哦，是吗？”欧阳纤云吃着冰激凌，头也不抬地回答。
“‘我相信您，请您稍候片刻，我会马上带着筹码回来。’”丽贝卡学着卡文西斯深沉的强调，将他离开前的话复述了一遍。
“噗……”欧阳纤云继续吃着冰激凌，把笑声压了回去。
“喂喂，下一步怎么办呢？要开抢我可不赞成，对面可是三个领主级的家伙加二十几个恶婴，就算有贝尔那家伙在外面捣鬼，闹翻之后我们能活着出去就已经够幸运了。”
欧阳纤云没有回答，而是抬手向上示意，丽贝卡靠在椅背上，听到了残破的天花板边缘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啊，还派了些恶婴来当服务生吗。”
“孩子们只是有些好奇罢了，请您不要在意。”凯文西斯重新打开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三个身穿黑衣的侍者。
和餐桌上的侍者相似，这三个侍者并不是动物版的新生血族：恶婴，而是已经成为血族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死徒。他们比贵族更不苟言笑，又比恶婴更为理智，是贵族首选的侍者。
走在凯文西斯身后的这三个死徒比其他侍者更为高大，黑色的尖顶斗篷罩住全身。左侧的两个抬着一只棕色的木质棺材，很容易看出，这口棺材并没有钉死，棺盖摩擦着发出刺刺的轻微声音。走在右侧的侍者手中抱着一只很长的圆筒，有些像用于存放建筑图纸的圆筒。
走到餐桌前时，凯文西斯示意三人停下，伸出右手接过那个圆筒：“首先请允许我展示这片土地的未来。”
领主冷静的声音中多了些骄傲。
圆筒被打开，一卷堪称“巨大”的蓝图在宽敞的餐桌上缓缓展开：
一座微型城市的规划图。水坝废墟上的山间别墅群，山腰的城堡，河谷入口的围墙和大门、谷底中央的圆顶大厅……
“哦？我记得希泽斯基那老混蛋是要在这修个水坝啊？”欧阳纤云把身子探出来，几乎要趴在餐桌上来看这张巨大的设计图。
“比起淹没和荒芜，这才是下岸河谷的未来。”凯文西斯轻轻用手把图纸铺平，“属于血族的阳光之城：该隐。”
“哈？”欧阳纤云抬起脸，认真地看了一眼凯文西斯，并没有在他的表情中读出一点开玩笑的成分，接着又把脸转向一边的丽贝卡，后者正和她一样怀疑自己的听觉。
“属于血族的阳光之城？你脑子里进什么了？”
凯文西斯用左手轻抚着桌子上的图纸，从大厅的一侧走到另一侧：“自从该隐杀死了亚伯的那一天，血族就注定生活在人类的阴影中，不管是黑暗时代的教会的猎魔，还是……”
“ok……”欧阳纤云伸手打断，“历史课到此为止。”
凯文西斯回过头：“打断如此投入的演说，并不礼貌。”
“你的意思是，你打算在这建立一个血族的居住区？”
“没错。”
“不管白天还是晚上都是你们的？”
“正确。”
“并且让人类知道这件事？”
“毫不避讳。”
“好吧……”欧阳纤云坐回椅子上，用手扶着额头，侧过脸看着丽贝卡，“喂，是我出现幻觉了还是他疯了？”
“他疯了吧，大概。”丽贝卡咬着拇指看着桌子上的图纸，“不过这可不像没有根据的胡闹啊。”
“感谢您的理解。”凯文西斯向丽贝卡微微点了点头，“相信我，对于我的理想，我投入了足够多的心血。虽然只是分享阳光下一片普通的河谷。”
“那请你说说吧。”欧阳纤云叹了口气。
凯文西斯走到果盘旁边，从顶部取下四颗鲜红的樱桃，整齐的摆在自己面前。
“我和其他活了很久的血族一样，不是没有理智的人。”凯文西斯用手指拨弄着四颗樱桃，“为什么和人类在阳光下共存——这个简单的要求，几千年来都没有被满足过。血族面前摆放着四个障碍。”
“第一，就是阳光本身。血族带着被诅咒的身躯来到这世界上，赐予万物生命的阳光对于血族是致命的毒物。”
“但正如您所见，圣女之血洗清了我们的诅咒，让这里的血族不再惧怕阳光。”
欧阳纤云把脸颊撑在手上，轻声道：“不过你可要说清楚是怎么弄到这东西的，我对私产外流可一点都不马虎。”
凯文西斯点头表示同意，接着拿起第一枚樱桃放在欧阳纤云面前的餐盘里。
“第二，就是血族自己。长久的避世让领主们不再有任何期待，他们满足于黑暗中的绝高地位，把一切动摇血族现状者视为异端。”
“但随着埃尔丽莎女王的过世，特伦星域这股顽固的力量已经陷入混乱，不知是哪位天使做出如此惊世骇俗之事，我是要暗中感谢他了。”
凯文西斯吞下了第二枚樱桃。
“第三，现在世界舞台上的主演人类。是否能接受血族作为他们邻人。”
丽贝卡意识到凯文西斯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确，在场的只有丽贝卡是没有任何依凭的人类：
“啊，恐怕是个人都没有喜欢蝙蝠的理由吧。”丽贝卡耸肩。
“为什么呢？如果不惧怕阳光，我们只是普通的长生种而已。”凯文西斯追问。
“哈？普通？”丽贝卡冷笑，“你想装成人畜无害的小可爱吗？我可是听说，你们只有吃人才能活下去吧。”
“没错，我们只有靠鲜血才能生存，这一点连圣血也不能更改。”凯文西斯点头。
“你指望红十字会用血库养着你吗？”丽贝卡用一贯无所谓的语气说道。
凯文西斯平静应答：“如果说生存和鲜血联系在一起，便为人类所不容的话，那么您自己又身处何地呢？”
丽贝卡愣了一秒，接着哈哈笑了起来：“我可不吃人啊。”
“如果能和人类共享阳光，我们并不执着于食物的形式。”凯文西斯捏起第三枚樱桃，放在丽贝卡面前。
“这也是我选择留在这片领域的原因。我并不喜欢希泽斯基，但我相信他和他的走狗们疯狂的权欲会让他接受我们，仅以纯粹的力量交换生存空间。”
丽贝卡用拇指和食指拎起樱桃：“恩，如果说你听话去咬人的话，希泽斯基倒是能给你一片地方，那混蛋连异形都能利用。”
“第四，也就是最后。”凯文西斯转回身，“奥林匹斯，那些自大的生灵如果插手，一切努力都将灰飞烟灭。”
欧阳纤云插话：“如果你只是想和希泽斯基过过家家，圣域是不会管的，你不会不知道新的契约吧。”
“新的契约说奥林匹斯作为圣域不会插手，但并不代表他会禁止所有的天使插手。据我所知，新的契约同样赋予了天使自由行事的权利。”
“嘛，算是有一些吧。”欧阳纤云眨眨眼。
“而这一些，已经让埃尔丽莎女王死于非命。”
“你不是有圣血吗？那玩意对天使可是致命的，足够吓唬住多数管闲事的家伙了。”欧阳纤云把樱桃放进嘴里，“还是说你的存货其实很少呢？”
凯文西斯再次露出了深邃的优雅笑容：“如果我没有足够的圣血，连同族惧怕阳光、纯银和圣物的诅咒都无法洗去，又何谈建立阳光下的堡垒呢？”
“但我并不希望和任何一位天使对抗，即使我能让天使在我手下殒命，除了引来更多天使的仇恨，并不会解决任何问题。况且一个手持利器的孩童也并非一定能战胜赤手空拳的士兵。”
“要我提醒你一下吗？”欧阳纤云打断了凯文西斯的话，“你可是已经和圣血扯上关系的家伙，你觉得真的只有管闲事的家伙才会对你感兴趣吗？”
“所以我才会选择放弃威吓和对抗，将圣血作为筹码，换取奥林匹斯的沉默。”凯文西斯轻轻挥手，身后的侍从将桌上的蓝图卷起收好，把那口棺材轻轻放在和桌子上。
“这也是您最感兴趣的一部分，我和奥林匹斯交易的筹码。”凯文西斯轻轻抚摸着棺盖。
“真是恶趣味啊，竟然把棺材放在餐桌上。”欧阳纤云歪着头盯着棺材。
“哪里，这对于我们正是普通不过的餐具罢了。”凯文西斯微一用力，棺盖噗的掉落在一旁。
盖子一被掀开，欧阳纤云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丽贝卡也缓缓站直了身子：“喂喂……臭蝙蝠……这可有点闹大了啊。”
凯文西斯微笑着把第四枚樱桃放进棺材内那朵淡粉的嘴唇上：金色的丝绒衬底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不到12岁的小女孩。
清美、灵动、安静的女孩。宛如小欧阳纤云四、五岁的孪生妹妹。
维丽菲莉雅：失落的创造之神。
13
“你可真是利用了不得了得玩意啊，臭蝙蝠。”丽贝卡从餐桌边后退了几步，“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据我所知，这是和圣女同源的一具躯体，所以她的血也有圣血的功效。”
“她死了吗？”欧阳纤云的声音从牙缝里渗透出来。
凯文西斯略显疑惑地看着欧阳纤云：“当然不会，死去的圣女不再拥有圣血，您理应了解。”
“啊……”欧阳纤云低沉的应答了一声，接着左手撑住了桌子，右手用力卡住了自己的额头，身体骤然弯曲了下去，声音也变得模糊不清，“由我来……你……混蛋……安分一点……我……”
凯文西斯不解地看着欧阳纤云，接着将严肃的质疑目光投向了丽贝卡。
“喂喂……”丽贝卡也看着欧阳纤云，但并没有向她靠近，“发酒疯这可不是什么好时机啊，雏儿。”
凯文西斯皱着眉头走进了欧阳纤云，弯下身体轻声询问：“您还安好吧？有哪里不适吗？”
欧阳纤云突然安静了下来，接着的一瞬间，甚至出乎丽贝卡的意料，少女快如闪电地反手抽出腰间的克里斯战刀，向空中猛然一跃，将全身的力量集中在刀尖，化作一只雨燕向棺材中的女孩猛然刺去。
凯文西斯最初也是一愣，接着立刻甩出了自己的斗篷，黑色的布料立刻化作蝙蝠翅膀般的蹼翼，挡在了欧阳纤云落下的路线。
嘡！一声金属的碰撞响过，橘红色的火星飞溅，欧阳纤云的战刀刺在凯文西斯的蹼翼上立刻脱手飞出，欧阳纤云双脚在翼上一蹬，重新回到空中，一道抛物线划过，落回地面。
一边的丽贝卡已经迎了上来，左手勒住了欧阳纤云的脖子，右手已经放在柯尔特的握把上，打开了保险，但并没有拔出手枪。
“好了好了，只是喝多了吗？”丽贝卡把欧阳纤云向后拖了两步，欧阳纤云并没有反抗，双腿无力的跟着，军靴底和地面摩擦出嘶嘶的响声。
凯文西斯的脸上闪过一丝愠怒，刚才一直温柔的神色也消失殆尽：“如果您不是酒品不佳，这么做可有失检点，Alice·Eternity·Alpha小姐。”
天花板上几十双红色的眼睛闪现出来，愤怒的咕噜声回响在大厅中。
凯文西斯向欧阳纤云和丽贝卡靠近了一步，身后的三名侍从立刻跟上前，把守在棺材周围。
“我甚至没有杀死你们带来的那个腐臭的鲶鱼一样的济世党人，你们竟如此回报我吗？”凯文西斯轻声问。
“如果你是说那个什么金队长……他……”
“晕在门厅里了。”
“啊，是这样吗。那么没有吃掉那条臭鲶鱼大概还是对的吧。”丽贝卡盯着凯文西斯，“那家伙是希泽斯基秘书的儿子，是你们的好信使。”
凯文西斯眯了眯眼睛，盯着低着头的欧阳纤云：“请不要转移话题。”
“你干了什么……要杀了她……杀……碰到她……碰到……她是……不可能……”欧阳纤云低声嘟囔着什么。
“说起来，蝙蝠大人，你可是捡了一个不得了得东西啊。”丽贝卡把凯文西斯的目光吸引回来，“你知道那个像洋娃娃一样的小家伙有多可怕吗？”
“可怕？”凯文西斯扭回头看着棺材，“这从何说起。”
“那家伙可是一眨眼就能把一颗星球穿个洞的厉害角色，你敢吸她的血？”
凯文西斯笑了起来：“你太不懂讲笑话了，这世界上除了奥林匹斯的净火，哪有拥有这样力量的存在。”
“你知道联邦的第九远征军团哪去了吗？”丽贝卡用低沉的语气问道。
凯文西斯收住了笑声。他听闻了尼米兹星港突然消失，再出现时竟然变成了一颗行星的奇闻。当然，他并不相信军事委员会和环境部的说辞。
“也是你身后那个洋娃娃干的好事哦。”丽贝卡接着说。
“你指望我相信这种趣闻吗？我以为你们是极为睿智的客人。请不要让我怀疑自己的眼力吧。”
“让我摸一下……”欧阳纤云双手抱着头，在此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就一下……”
“如果您杀了她，我的计划便前功尽弃了，恕我不能放这样的风险。”凯文西斯走回棺材旁边。
屋里陷入了不详的沉默。
欧阳纤云和丽贝卡的手表翁的微微震动了一下。这本应被忽略的轻微波动在沉默中传入了凯文西斯敏锐的感官。
凯文西斯的脸上彻底没了一点表情，他命令身后的一个侍从：“你去找和他们一起来的那个男人。”
侍从微微欠身，轻声说：“上面传话，说他在屋顶吸了支烟，便回到外面车边了。”
凯文西斯略带吃惊地侧头问道：“他在做什么？”
“传话说是在浇花。”
“浇花？”凯文西斯皱眉。
“楼边藤蔓上的花。”
凯文西斯转回脸：“你们的朋友有这种兴趣吗？”
“他嘛……”丽贝卡耸了耸肩，话还没有说完，欧阳纤云伸手别开了丽贝卡的手臂，抬脚将桌子上的酒杯踢飞，混着圣血的红酒噗的飞散在空中，接着欧阳纤云左手一挥，空中的酒浆发出金红的光泽，一道时间陷阱的屏障已经挡在两人面前。
“喂喂，你就不能老实点吗！”丽贝卡不满的推开了欧阳纤云，咂了咂嘴，自语道：“只能开始了。”
接着她拔出柯尔特，用枪托砸在了一边的消防按钮上。
警铃大作的同时，屋顶残存的喷头射出了大量水雾。盘踞在屋顶的十几个恶婴惨叫着摔倒在地面上，身体被水雾腐蚀的呲呲作响。连餐桌旁负责上菜的侍者也倒了下去。屋内站立的血族就只剩下凯文西斯和他身后的三个高大死徒。
“圣水……”凯文西斯皱着眉不解的摇头，随即斗篷重新化作两片硕大的黑色蝠翼，猛然刺向金红色的屏障。整个屏障波动了一下，但并没有被刺穿。
凯文西斯收回蝠翼：“如果现在是昼之世代，那么如果您死在这里，也不用担心圣域向我复仇，这没错吧。”
“啊，你可以试试看。”欧阳纤云从手指的缝隙里瞪着凯文西斯身后的棺材。
领主的蝠翼在此举起，翼手上闪出了金属的光泽：“我既然有了你的血液，便不再怕你，血族输给自己的猎物是莫大的耻辱。”
双翼再次刺向时间屏障，这次屏障像被手指顶住的保鲜膜一样凹了进来。
哧。凹下的尖端破开了一颗小洞，随即整个屏障像失去了重量一样飘忽起来。凯文西斯挥了挥手，守在棺材旁边的三名侍者从长袍里掏出匕首猛的冲向欧阳纤云和丽贝卡。
丽贝卡立刻连开了三枪，每枪都命中了对方的要害，但死徒只是略一趔趄就又冲了过来。飘忽的屏障只是微微减慢了他们的速度，显然，这三个侍者和凯文西斯一样，也已经吸食过维丽菲莉雅的血液。
“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欧阳纤云向前一伸手，三个死徒中的一个猛地摔倒，但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念力只能做到这个程度……”
“啊啊。”丽贝卡应答着，抬手向冲来的两个死徒脸上嵌入了两枚银弹。
“如果她现在站起来，立刻就能把整个河谷变成焦炭。”欧阳纤云用力摇着脑袋，想要把什么东西甩出去一样。
“你可是和我说她是创造神来的啊。”丽贝卡又开了两枪，更换了弹夹。
“我不知道，但她肯定可以。”
两个死徒已经冲到了两人面前，举起匕首刺来。
“嗞。”丽贝卡不快的咂嘴，挥起1911的枪托砸在一个死徒的太阳穴上，同时欧阳纤云右手挥起金色的肃清光刃，把另一个死徒逼退到半米之外。
轰！轰！
门前突然响起两声爆响，橘红色的火光淹没了两名被逼退的死徒，被强大的冲击力抛出一米外的吸血鬼立刻燃烧了起来，胸前碎开的大洞宣告了死亡。
门前开火的是悠闲地叼着雪茄的贝尔·弗里曼。高大的英伦男子把手中的温彻斯特霰弹枪扛在肩上，走向刚刚站起来的最后一名死徒：“不怕圣水就这么狂了吗，既然不怕了，我就拿你们当异形对付了，老子可以这方面的专家啊小蝙蝠。”
噗，温彻斯特的枪管准确地插入了最后一名死徒的嘴里。
乒！一声沉闷的巨响，被称为龙之吐息的子弹在死徒嘴里轰然炸开，燃烧着的碎片漫天飞扬，失去了头颅的死徒咚的倒在地上。
这时凯文西斯的两个兄弟也飘然出现在他身边，领主挥动蝠翼，残余的屏障立刻消失殆尽，蝠翼再次变成斗篷。
凯文西斯跨过地上一名恶婴的尸体，走到贝尔面前几米处：“把圣水注入到消防管里的是你？”
“要为孩子们报仇吗，好妈妈？”贝尔吸了一口烟，咔的退出弹壳。
“我的兄弟说你只是在屋顶吸了一支烟就离开了。去……”
“浇花。”贝尔从衣袋里拎出一支空了的试管，啪的摔在地上，“用最高浓度的圣水，生命树的榨汁。”
凯文西斯皱眉。
“告诉你也没什么，我这人不喜欢惹人不高兴。”贝尔弹了弹烟灰，“你们的小屋好久不清杂草了。我浇的不是花，是一种叫水缚的异形，这东西会把整片地里所有的水连在一起，注入自己的孢子，我只是朝其中一个水管里加了点料罢了。”
凯文西斯回头看了看自己的两位兄弟，他们都摇了摇头。
“人类时常用连异形都利用来诅咒马基雅维利主义者，但真能做到这一点的人，连长生种的我们也是第一次看到。”
“恩，怎么说呢。”贝尔叼着烟，若无其事的给温彻斯特上着子弹，“除了那些起来围殴你的恶心玩意，大多数异形其实只是为了活下去而活下去，虽然恶心的异形多的让人恶心，但其实那只是一小部分罢了。”
“这事实真让我吃惊。”
“是吗？”贝尔抬眼瞄了一眼凯文西斯，“如果你们没有搞这些事出来，也只是一群为了活下去而活下去的长寿蝙蝠罢了，和我们没什么区别。为什么非要自觉变成让人恶心的品种呢？”
“我不觉得要求阳光下的土地有何令人恶心。”
“你不觉得羚羊为了吃肉而杀人恶心吗？”贝尔把温彻斯特重新抗在肩膀上，“算了，我不打算和你打嘴炮，毕竟我被那群恶心玩意追了十几年才发现不恶心的玩意比他们更多。”
凯文西斯微微抬高了眼神，惊讶的语气更像是迟到的问候：“你是贝尔·弗里曼？”
“啊啊，算是吧。”贝尔转回身挥了挥手，“你大概看出来了，打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就当我们做了一场亏子弹的买卖吧。”
凯文西斯和他的两个兄弟都没有动：“我们当然不希望和魔神敌对，但我们同样不希望知道这件事……”
在凯文西斯说完这句话之前，大厅里的所有人都注意到欧阳纤云面前的空间亮了起来。一枚散发着紫色光芒的的植物种子漂浮在空中，欧阳纤云抬起双手交叠在种子后方。
“野蔷薇守护·星光与火焰之烈怒。”
欧阳纤云的话语飘落，巨大的青色雷霆立刻充满了大厅。
13
从下岸河谷中央传来的远雷般的震颤在夜空中回荡着。巨大的青色雷霆将天空和地面连接在了一起。
令人吃惊的是，从地面竟然涌出了鲜红的光芒，光的龙卷照亮了烟幕，红色的火球顶着雷霆从地面上崩跃而出，飞速上升到肉眼看不到的地方，血红的光芒瞬间勾勒出夜空中云朵的边缘。
在异常大气现象的核心，那座破败的政府办公楼已经被夷为平地。
贝尔抱着欧阳纤云和丽贝卡不顾后果地从窗口跳出，才避免了被活埋的后果。
这时丽贝卡正从地上站起来，掸着身上的尘土。贝尔从地上捡起抽了一半的雪茄，擦干净重新叼在嘴里，又拨开石头捡起自己的温彻斯特。坐在地上的欧阳纤云一手顶着太阳穴，另一只手仍然保持着发出雷霆的姿势。
“喂喂，你够了啊！”丽贝卡踢起一块石头，石头嘭的撞在欧阳纤云腰上，但她只是身体摇晃了一下，连头也没有转回来。
丽贝卡转脸看向贝尔：“这雏儿，怎么突然像疯了一样，早知这样就应该送完货立刻回去，和这群臭蝙蝠套什么近乎啊。”
贝尔走近了欧阳纤云，少女的眼睛因充血变成了红色，身体僵硬的像生锈了一样。
“差不多了，再闹就没法收场了。”贝尔摇晃着欧阳纤云的头。
“不要……”
“啊？”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欧阳纤云不断地高声重复着。另外两颗生命之树的种子也从包里飘了出来。
丽贝卡向后退了一步：“喂喂，她没问题吧。”
贝尔轻叹了一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微型电脑一样的物体，在上面按了什么。面前的欧阳纤云立刻像断电了一样，噗通摔倒在碎石地面上。
“这……这是什么玩意……”丽贝卡大步走过来。
“基因同频震荡发生器。”贝尔把终端机收好。
“什么？”
“休克遥控器。”贝尔吸了口烟，扛起欧阳纤云走回车的另一边，打开车门让她躺在后座上，“不过只对她有用。”
“你的意思是这玩意能让她强行停电？”丽贝卡追着贝尔走到车旁，“这东西不是要目标基因全图的吗？你从哪搞到的？”
“她给我的。”贝尔靠在后备箱上。
“啊？为什么？”
“应急用。她是那么说的。”
丽贝卡摇了摇头：“这疯丫头还真有自知之明啊。”
“不要那么叫我。”车里传来了欧阳纤云平静而略带疲惫的声音，接着是小声的嘟囔，“混蛋……艾芙伦佳尔还真的做了多余的事……”
“解释一下吧，我可不想一直和一只火药桶呆在一起。”丽贝卡隔着车窗看到欧阳纤云已经坐了起来。
“啊……”欧阳纤云平静的答应着，从后座中间摸出了一根棒棒糖含在嘴里，又向后面找着什么。
“简单的说，欧阳纤云从特伦十一离开的时候，就人格分裂了。”
“人格分裂？你？”
“这么说并不合适，但是你可以这么想。刚才那个……就叫她公主吧，就是你说的雏儿。我嘛……你可以叫我芸芸，我本来以为我们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变成一个人格了，想不到她竟然对我留了一招，混蛋……连自己都不能相信了吗……”
“我说就算是原来那个雏儿，也不会干出这种事吧……”丽贝卡敲着车窗。
“那是当然……”欧阳纤云从终于从后侧摸出了那把棕色的雷明顿700狙击枪，推出弹夹上着子弹，“她基本都已经和我一体了，我猜现在的公主只剩下本能和天赋了，否则也不可能用出威力那么大的星火……”
丽贝卡张了张嘴，不知道该问点什么。
欧阳纤云继续自言自语：“可是奇怪啊，竟然被那个红的东西顶上来了，不可能的……不可能有吸血鬼能把那个顶上去的……”
“是红雨。”靠在后备箱上的贝尔说话了，“我看的看清楚，红色的火球和龙卷。”
“啊？”丽贝卡不解的打开了一侧的车门，“是什么？”
欧阳纤云愣了一下，随即皱着眉继续低声自言自语：“是这样吗……是红雨啊……雷米尔……说起来可真是奇怪啊……可就算是红雨，最多也只能和那个抵消吧，完全顶上去的话……很奇怪啊……”
说到这里，欧阳纤云突然停止了装子弹，伸手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摸出了李正送给她的那枚凤眼金币，送到丽贝卡面前：“你拿着这个回去找李正。”
“喂喂喂……你拿我当什么了。”丽贝卡直起了身子。
“听我说，这里面有个不怀好意的天使……”
“带翅膀的？你的血不是那玩意的克星吗？”
欧阳纤云打断了丽贝卡的话：“我想也是那样，不过我没来由的觉得事情很蹊跷，所以我想让你去拿一件保命的东西。”
丽贝卡也不再反驳，伸手接过了欧阳纤云手里的金币，她知道面前的这个欧阳纤云绝不是什么雏儿：“怎么说来的？”
“你去和李正说，如果他帮忙，那么两颗金币我都不要，而且会完全忘掉十六年前的特伦十二，如果他不帮忙，那么免费传单就会送到希泽斯基的办公桌和红都所有的大街上。”
丽贝卡点了点头，带好金币：“要拿什么？”
“我们送来的那朵花，我要借用一下。”
“哈？”丽贝卡瞪眼道，“你让他去偷希泽斯基库里的东西？”
“只有那个有用。”
丽贝卡顿了一会儿，眨了眨眼，轻叹道：“好吧，反正希泽斯基八成也是买来扔在那了。”
欧阳纤云点了点头，接着从弹药盒里拿出子弹，在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蹭一下血，然后推进弹夹。丽贝卡转回身，从豪华车的后备箱里拉出一辆微型ATV，翻身骑上后扬长而去。
“要那朵花，是要做‘毒牙’吗？”贝尔偏过头，透过后风挡看着给雷明顿填充圣血弹的欧阳纤云。
“是啊……毒牙……大逆不道的毒牙……侮辱荣耀的毒牙……”欧阳纤云有节奏的嘟囔着。
“这是你第几次要杀认识的天使了？”贝尔把抽完的烟头扔在地上踩灭。
“谁知道这种事……”欧阳纤云上好了子弹，咔的拉动枪栓将子弹上膛，“虽然知道那群家伙根本算不上什么朋友，不过每次发生这种事，还是很让人生气啊。”
“呵呵，那就去出气吧。”贝尔从后备箱上直起身子，扛起自己的温彻斯特霰弹枪。
“没错。”
嘭的一声，车门被欧阳纤云从内部一脚踹飞，少女端着超过一米长的雷明顿700走出车门和贝尔并排站立，看着面前的一片废墟。
“好久没一起燃一把了，好徒弟。”欧阳纤云旋转着嘴里的棒棒糖。
“啊，没错。”贝尔把手里的枪上了膛，“开始吧。”
“雷米尔！你个混蛋给我立刻滚出来！”
欧阳纤云的声音回荡在废墟上空。
接着雷电的双翼在空中轰然展开。
14
废墟上空两团青蓝色的雷火交织在一起，四周的热气和噼啪声在山间不断回响，诡异的蒸汽从河谷中升起。
电火的焦点，一个身材瘦长的天使悬浮在空中，黑色的外套向上飘动，左手握着一张红色的长弓，形状奇特而威武，好像晚霞中的一片火烧云，背后的细长的箭筒中插着四只同样赤红的羽箭，每只箭的尾羽向空中飘散着红色的烟雾，在天使头顶形成了血色极光一般的奇景。
“我为圣女引路已经数千年之久，早就想到终有一天会这样站在圣女对面。”天使雷米尔的声音穿透电火的嘶吼清晰传来。
一堵断墙后的贝尔弗里曼掸着袖子上的灰尘：“你叫他出来的时候不是挺牛吗，怎么躲起来了。”
欧阳纤云没有理会他的揶揄，看着天空中的极光低声说：“红雨用的箭‘流火’是米迦勒和拉斐尔的杰作吧，如果他们没转型量产的话，十六年前剩下的箭，除了刚刚用掉的那支，应该就剩下这后这四支。”
“那玩意可是能当子母弹用的。”贝尔提醒，“当初把半个大陆打得跟月球表面一样听说也只用了二十几支箭。”
“啊…貌似是吧。而且就算没了红雨，要彻底干掉他大概也需要1k当量的火力直接命中，所幸他不是战斗天使，根本不懂打架。”欧阳纤云摇了摇头，摘下了背上的雷明顿，“试一下吧。”
狙击镜里的密位对准了闪电之翼中心的雷米尔。
“千年来我对你说了无数谎话，但现在我想据实以告。没错，维丽菲莉雅和此处血族的交易的确由我安排，但请放心，现在棺椁中的那躯体，并没有神的半点威能，只是如你一般的灵魂碎片而已。”
“还真有的说啊，什么时候都忘不了解说。”贝尔轻笑了一声。
“抽烟。”欧阳纤云依然瞄准着雷米尔。
“不必了，我今天刚抽过。”贝尔靠在断墙上，“吸烟有害身体健康。”
“快抽烟，我要和他说话。”欧阳纤云侧过脸看了一眼贝尔。
贝尔苦笑了一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绿雪茄，叼在嘴里点燃：“说好了，这可是额外支出。”
欧阳纤云的右眼回到狙击镜时，淡淡的烟雾已经飘散在两人周围。
欧阳纤云高声问：“埃尔丽莎·斯图亚特女王是你杀的吗？”
雷米尔听到声音后偏转目光环视了脚下的废墟：“绿雪茄吗，为了逃避我的眼睛，这是聪明的办法。”
“埃尔丽莎不是被我所杀。但也是因这件事而死。”
“紫电和青霜不是被你拿去了吗？埃尔丽莎的尸体上有他们造成的伤，这是假的吗？”
“你在特伦十一抛弃紫电和青霜之后，它们被神收回，之后又赐给我，而并不是我亲手将他们刺入斯图亚特的遗体。”
“凭什么信你？”
“首先，我并没有欺骗你的理由。其次，我和埃尔丽莎敌对，就算不败，也难以取她的性命，如果使用红雨，则甚至不会留下尸体。埃尔丽莎是被一位远超于我的天使击杀后，在遗体上留下引向圣域的线索。”
“……好吧。那么做这么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这世界将从一条单调的河流变成一座茂密的森林，为了让所有的生灵平等享受这样的欢愉，赐予他们阳光下的土地。”
“不会只是为了培养些自己的爪牙吧？”
“我对此无话可说。”
欧阳纤云在断墙后沉默了一会儿：“说起来，那个猫咪的森林……”
“茂密的森林。”
“啊……无所谓了，那个什么的，听起来和时间禁制有点关系呢，你投入那个不男不女的黄毛门下了吗？”
“我无意讨论这些……。”
“别来这套了，现在我可是正牌外交官了。”欧阳纤云大声打断了雷米尔，“说清楚吧，那个什么远超你的天使，不会就是路西法吧。”
“不是。”雷米尔干脆的否定。
“哈？”
“如果你还不相信，我可以告诉你真相，杀死埃尔丽莎的是智天使火焰之剑，伊甸园生命之树的守护者。”
欧阳纤云没有再次反驳，她一点都不怀疑圣域最可怕的战争机器之一有杀死一个血族女王的实力。而且她从通信中知道，火焰之翼在伊甸园被联邦的使团惊醒后，加百列和圣灵Seraphim合力让他不光彩的退场，然后又遭到晓枫寒的奚落离开圣域去寻找维丽菲莉雅，所以他和这件事扯上关系并不奇怪。
“神、神子和圣灵主宰的净火天，四大炽天使主宰的水晶天以下，便是40位智天使的恒星天，万年来智天使或殒命或隐居，或仍守在亘古不变的角落，所以无人传颂他们的英名。但你应该明白，恒星天的恐怖……”
欧阳纤云不耐烦的打断了雷米尔：“好了好了，都变成反派了，废话一大堆的毛病还是改不过来吗？不过说真的，我要是火焰之剑也会投奔路西法去了。我是受不了晓枫寒这么不靠谱的家伙。”
“平心而论，他作为圣灵所为的，要比作为审判之神所为的更加合适，我只希望昼之世代能延续下去，虽然现在作为路西法的附庸，但我毫不吝惜对圣域之王奥斯亚雷特的敬仰之情。”
欧阳纤云低下头思考了一会儿，又问：“你刚才说，那个棺材里的维丽菲莉雅已经没有力量了对吧。”
“完全没有。”
“那他变得和我一样了？”
“一样。”
“那她……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
雷米尔没有回答。
“这种事，恐怕连路西法也做不到吧。难道是……”
“请你不要胡乱猜测。”
“对了，这就是我的胡乱猜测。”欧阳纤云大声说，“奥斯亚雷特为了让圣域永远停留在昼的世代，和路西法做了一笔交易。让他去利用圣女扭转世代，然后在一个意外的情况下登场，有充分的理由破坏掉圣女体内的天平，让世代的交替停留在昼。”
“这简直荒唐！”雷米尔大声反驳。
“然后作为报酬，”欧阳纤云不理会雷米尔继续说道，“路西法可以拿走斯提克斯湖的夜魔之种，而且奥斯亚雷特为路西法把维丽菲莉雅的灵魂剥离出来。”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之前的维丽菲莉雅把路西法当兄长看待，对他言听计从，难道路西法会认为灵体不稳定的原始状态更好控制吗？”
“那么就是在天平的另一边，是圣域为了不让维丽菲莉雅受路西法利用才把她分开的。反正她是纯粹的创造之神，就算回到原始状态也不会破坏什么吧。”
“你根本不……”
雷米尔的最后一句异议还没有出口，乒的一声枪响就打断了他的说话。
从雷明顿700的枪口飞射而出的.270温彻斯特子弹带着未干的鲜血准确飞向了雷米尔的喉咙。
雷米尔没有来得及躲闪，或者是认为根本没必要躲闪，弹头上的血液碰到雷米尔的身体立刻蒸发，接着天使屈指一弹，子弹嘡的在空中翻转，接着直落到地下。
“不想再试试吗？”雷米尔把右手放下，“说着那些荒唐的话，难道就是为了偷袭吗？”
和天使对话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
“这可真了不得呢，除了创世家徽能稍微抵抗之外，圣血应该对所有恒星天以下的天使都是致命的，路西法给你吃了什么药吗？”欧阳纤云的声音终于传来。
“我已经不是惧怕圣血的普通天使了。”雷米尔总结式的回答，“我自问作为圣女的守护天使几千年堪称尽职，现在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就由我来承担这一代的罪孽吧。”
雷米尔伸出右手从背后抽出一支“流火”，搭在红雨的弓弦上，对准天空拉开了那张红色的长弓，箭尾的极光如同燃烧般明亮了起来。
“地图炮要来咯。”贝尔看着半空中的天使，对一边的欧阳纤云提醒道，“就算他没找到，随便乱射一通的话……”
“我知道，要不然那东西也不会叫红雨了。”欧阳纤云打断了贝尔，把枪背好，伸出右手将壁垒的波纹集中在一起，“不过那么分散的话，应该能挡住一下吧。”
雷米尔拉满了弓，顿了一会儿并没有射出这支流火，而是以颇为平静的语气说道：“最后允许我再为你做一次解说吧，我不希望你在我面前带着误解死去。”
“你刚才做出的推断，之所以荒谬，是因为你不知道这件事，而这也是我离开圣域的原因。”
“请说吧。”欧阳纤云集中意识在构筑自己的壁垒，只是应付式的说道。
“语言所能传达的概念太过肤浅，我们有限的造物，一直未能真正理解无限的意思。”
“你认为虚无之神乃毁灭的概念，而创造之神乃创造的概念。却没有想过，二元的神子以上，为何会有二元的神呢？”
“你在说什么东西？我可没心情和你讨论哲学。如果你也是为了分散我的注意力劝你别费心了。”欧阳纤云敷衍道。
“我的弓上有箭吗？”雷米尔放下了红雨，问道。
“有。”
“那么，箭便是存在的。”雷米尔说着，将流火从弓弦上取下，“现在呢？”
“当然没有了。你有毛病了吗？”
“那么现在，箭便是不存在的。”雷米尔停了一下，几乎是一字一顿的问出了下面的话，“请问，我是毁灭了箭的存在，还是创造了箭的不存在呢？”
“这根本是文字游戏吗？这有什么区别……”说到这里，欧阳纤云愣住了，连手中壁垒的波纹也停止了增长。
“没错，语言和文字便是如此有限的东西，用来描述无限的神，便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无限的创造和无限的毁灭，本来便是同一不二的。”
“毁灭‘无’，即是创造；创造‘无’，即是毁灭。”
“你现在还认为路西法利用维丽菲莉雅和奥斯亚雷特交易吗？”
“你一直在用有限的思维去思考无限的神，这便是你的错误。”
欧阳纤云盯着手中的壁垒沉默了。
“好高级的哲学。”贝尔吸了口烟，冷笑了一声，把烟灰弹在欧阳纤云的手心里，“醒醒了老师，你这是迷失在宿命的阴影里了吗？”
欧阳纤云如梦初醒般晃了晃头，没有说话，继续加强着手中的壁垒。
贝尔又吐出了一口烟雾，抬起头，透过漫天的电火和极光看着夏夜的繁星：“世界是神的一个游戏，看来你一直没真的弄懂这句话的意思啊。”
“你想造反吗，徒儿。”欧阳纤云瞥了一眼贝尔，嘴角挂着一丝一如既往的笑意。
“啊，看来你回来了。”贝尔站起身，“那就算雷米尔做了件好事吧。”
“好了，那么真正到了告别的时候了。”雷米尔再次将流火扣在红雨的弦上。
天空中飞下一点火光。
雷米尔看到了，贝尔和欧阳纤云在断墙后也看到。
那点火光轰的直直击中了雷米尔，天空中由闪电之翼支撑的天使竟然被猛的砸了下去。火光推动的物体像最暴虐的打桩机一样，将雷米尔整个砸进了坚硬的碎石地面。
轰！巨响传来。接着是一片耀眼的光芒，那东西发生了猛烈的爆炸。冲击波吹飞了地表周围的一切，连数百米外断墙后的欧阳纤云和贝尔都被爆炸的轰响震得暂时失聪。暴风将断墙无情的卷走了一半。欧阳纤云伸手展开本来用于对于红雨的壁垒，烟尘从两人侧面飞驰而过。
一切稍稍平静之后，身后响起突突的ATV的发动机声，丽贝卡的声音传进了两人尚在嗡嗡作响的耳朵：“快递回来了，快来接货了！”
15
欧阳纤云抱着丽贝卡带回来的那个金属罐子研究着打开方法，那朵白色的生命之花还静静地躺在里面。
“效率高的简直不像济世党了。”贝尔把溅到身上的碎石拂去，瞥了一眼爆炸的中心，“而且还有赠品？”
“借了一颗……对了，他们管这个叫忠心一号导弹。”丽贝卡把硕大的肩扛式发射器从ATV上卸下来仍在地上，上面联邦武装的鹰标依稀可见，只是上面被喷了两个硕大的红字：忠心。
“FGM-148 Javelin标枪导弹。”贝尔用脚踩着地上的发射器翻了一圈仔细审视，“说起来这东西还真的不好搞啊。看来李部长真心下本钱了。”
欧阳纤云终于打开了容器，把生命之花拿了出来：“希泽斯基手下真能做事的人嘛，李部长还真排的上呢，留着这条门路看来是对的啊。”
“哎呦，李部长可是要愁死了，坐直升机飞回红都去帮你拿的东西，看来今天是你的幸运日，他没碰上什么不该碰上的人。”丽贝卡从车上摘下自己的布莱泽R93，“另外我把布莱泽也带来了，还是说应该带AS50呢……”
丽贝卡没有说完，就看到欧阳纤云把一颗子弹插进了花苞，用手使劲一攥。
“喂喂喂！！”丽贝卡几乎跳到了欧阳纤云面前，“这可是借来的借来的，还不回去这单生意就成了诈骗了！”
“是吗？可是做‘毒牙’就要这样啊。”欧阳纤云毫不在意的继续用子弹和手掌蹂躏着那朵花。
“这单可是我接的啊，到时候我的名声可怎么办啊。”丽贝卡揪起欧阳纤云的衣领。
“别那么激动，反正你不是正为底价不能降低发愁呢吗？”欧阳纤云伸手挡开了丽贝卡。
“作为赔礼，你看你看。”欧阳纤云伸出手，展示着沾满了生命之花汁水的.270子弹，“虽然比原版糙了不少，不过‘毒牙’的基本原型就是这个了。”
丽贝卡深深叹了口气，压住了自己的怒气，回头侧坐在ATV的座椅上：“又是什么玩意了？”
“‘毒牙’啊，世界上最强大的子弹，在奥林匹斯都是禁忌的东西，只要是活着的东西都能干掉的好东西。”欧阳纤云在丽贝卡面前晃动着子弹。
“就这样？那花还有这功能？我可是听说有些土豪拿它泡水喝也活的好好的啊。”丽贝卡摇头表示难以置信。
“当然还有最后一道工序。”欧阳纤云伸出食指定在子弹尖端，金色的微光沿着花汁的痕迹慢慢在子弹上亮起。
“这是……这是那个黄色的。”丽贝卡瞪大眼睛看着子弹，连贝尔也走了过来。
“斩断万物的肃清之剑，生命之花的力量让它能寄生在子弹表面，这就是能穿透一切的‘毒牙’。”欧阳纤云故意用做做的语气描述着，像一个蹩脚的朗诵者在读自己的打油诗。
“比我想象的还要山寨一些。”贝尔直起了身子，回头看了看断墙的另一头，“不过没时间谈艺术了，估计外交官大哥就要出来了。”
“啊，没错。”欧阳纤云把‘毒牙’放进雷明顿的枪膛，枪机一合，咔的将子弹推了进去，“其实能有这么久，也算他很给面子了。”
16
从标枪导弹爆炸的中心，红色火球带着龙卷般的烟雾再次升起，在超过200米的空中轰的炸开，化作无数飞散的火箭，砸向地面上方圆半公里的每一处角落。
欧阳纤云展开壁垒之盾挡在贝尔和丽贝卡身前，一发火箭直直的击中了盾牌。好像在池底引爆了一颗炸弹，壁垒的波纹噗的逆着火箭飞来的方向暴起，让火箭化为红色烟尘的同时，欧阳纤云被巨大的冲力直接击飞，在空中旋转了三周才咚的摔倒。
贝尔和丽贝卡顶着的三层防爆盾被另一发较小的火箭视若无物的洞穿，幸好两人及时向两边躲开才避免被烧成焦炭。
欧阳纤云站来，甩了甩虎口被震裂的右手：“好疼好疼……”
“你是想说好爽吧。”丽贝卡把碎了的防爆盾扔到一边。周围的地面完全被火箭犁过一遍之后，融化的岩石甚至开始流动，贝尔正在碎石堆里翻找着自己掉落的雪茄。
“不会给烧了吧……”贝尔嘟囔着。
“如果雷米尔不是个战斗白痴，我们已经全变成木炭了。”欧阳纤云摘下背后的步枪，瞄准了流火之箭升起的方向，“不过在那家伙脑袋里，战斗完全是回合制的，所以只要在回合冷却的时候出手，基本就不会输了，说起来很无聊吧。”
果然，雷电之翼支撑的天使缓缓从爆炸形成的大坑里升起，红雨的弦上已经有了一支新的流火，看样子天使在寻找他想法中已经狼狈不堪的猎物。
“嘿！在这边！”端着雷明顿瞄准了目标的欧阳纤云大声说。
雷米尔的目光射了过来，同时流火的箭尖也对准了欧阳纤云：“求死之心这么旺盛？”
“别这么说嘛，”欧阳纤云噗的吐出了嘴里的糖果，语气略微严厉了起来，“虽然有点对不起老师，不过我做了一颗毒牙，现在咱们优势均等了。”
“毒牙？你在哪里找到的生命之花呢？”雷米尔表示不信。
“总算……找到了。”一边的贝尔掀开一块岩石，捡起自己的雪茄盒收好，顺便捡起了地上的一片白色花瓣。
雷米尔的目光当然被吸引了过去，那朵微微发光的白色花瓣十分容易辨认。
“这样……”雷米尔盯着飞在空中的花瓣轻声说道，“这样就开始了。”
“没有，雷米尔。”欧阳纤云冷然的声音提醒道，“这样就结束了。”
流火和毒牙同时发射。
金色的子弹和血色的火箭在空中不可思议的相撞，流火被毒牙凌空劈成两股，轰的在地上划出一道恐怖的V字伤痕，火焰卷着灼热的气流从欧阳纤云三人身边奔流而过。
而毒牙丝毫没有因此改变方向，准确的穿透了雷米尔的咽喉。铅尖的.270温彻斯特子弹因阻力从内部爆裂，带着肃清的金色碎片从天使的身体中透出，形成了一小片会发光的死亡之雾。
雷光双翼颓然消失，天使雷米尔的身体纷纷化作透明的光雾飘散在夜空里，电火产生的热气和声音也一并消散。
“没有尸体？”第一次看到天使死亡的丽贝卡向前走了两步。
“啊，没有尸体。”
欧阳纤云走到雷米尔的身体消失的地方，把枪放在地上，自语一样的低声说道：
“尘归尘，土归土，风归山林，火归天宇，消逝的灵魂不再束缚自由的雷霆，你在万千生灵中漫步千载，采撷芳华，播撒爱悟和希望，在宿命的阴影中点燃烛火，此刻，我为你的永恒画上休止，愿如你所说，你之一生，无怨无悔。”
“悼词吗？”丽贝卡捡起地上的长弓红雨，翻转端详着。
“啊算是吧。”欧阳纤云沉默了一会儿，捡起步枪重新背好，“他曾经和我说过，如果有一天他死了，这段悼词就是他的墓志铭。”
“那不给他立个碑吗？”丽贝卡说。
好像是建议，又像是不怀好意的玩笑。
已经转过身的欧阳纤云踟蹰了一会儿，说道：“算了，没什么意思。”
“那好。”丽贝卡背好长弓，拿着箭筒，和欧阳纤云、贝尔汇合，向几百米外，已经化作废墟大楼走去。
16
破碎的石阶上，突兀地立着一把豪华的软垫雕花木椅，血族领主凯文西斯安静的坐在椅子上，膝盖上横放着那卷血族乐园的设计蓝图。
石阶下，那口棺材中，维丽菲莉雅依然在黄色丝绒上保持着可爱的睡姿。棺材两旁，凯文西斯的两个兄弟躺在那里，姿态端庄安详，但两人胸口被灼烧出的伤口已经宣告了那只是两具血族的尸体。
“天使已经逝去，现在只剩下我一人，这筹码和我怀中的愿望。”凯文西斯抚摸着设计图的圆筒。
“还想继续交易吗？”欧阳纤云平静的问道，“实话说的话，你受不了希泽斯基的，不过既然圣血对你无效，我们三个也不一定能拦住你。”
“我的两位兄弟都为保护这筹码，死在飞散的流火之下”凯文西斯站起身走下石阶，身后的斗篷已经被烧掉了一半，“我现在正在疑惑，这交易究竟能带来什么。”
“让你们平等的享受世界，”欧阳纤云回答，“刚刚被我杀掉的那个老朋友是那么说的。当然我觉得他们只是为多拉拢点爪牙。”
“就算真的是那样，就算真的是那样……”凯文西斯看着棺材里的维丽菲莉雅，“我们所要求的权利，难道只是对世界法则的狂妄践踏吗？”
“很多年前，”贝尔走到凯文西斯对面，“一个我认识的疯子提出过一个计划，用核武器摧毁月球，让地球没有潮汐，四季如春，粮食可以遍地种植，彻底解决饥荒，你看怎么样？”
凯文西斯的声音平静而低沉，没有一点动摇：“你想说，我的计划也是如此愚蠢吗？”
贝尔笑了笑没有回答，高傲的贵族，他们的疑惑只有自己才能解答。
“虽然我的愿望未曾有丝毫改变，我也不会认为那是愚蠢的希望。”凯文西斯终于做出了决定，把设计图放在维丽菲莉雅手中，“但既然我所依附的强者可以随意屠戮我族的女王，我也就不寄希望于他们能将承诺中阳光下的平等摆在我们面前。”
“不错，”贝尔赞同道，“一个人说一句假话，就代表他会说一堆假话。”
“我可是也没少说过假话啊。”欧阳纤云冷笑着插嘴。
“所以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丽贝卡拍了拍她的肩膀。
“但是，”凯文西斯把只剩一半的斗篷展开，“我的手上还有筹码，既然没有放弃我的愿望，我愿意把它压在圣域上。”
“你觉得圣域会比雷米尔这帮家伙守信用吗？真的吗？”欧阳纤云惊讶的大声说。
“正是如此。”
欧阳纤云的惊讶立刻烟消云散：“啊，好吧好吧，其实我倒是也不反对这个看法了。”
“感谢您的赞同。”凯文西斯微微欠身。
“我讨厌伪善，所以我想说明白。”欧阳纤云继续说，“我没有什么正义的理由阻止你，不是为了从吸血鬼牙齿下救人什么的，也不是为了防止独裁者多个爪牙，要说理由的话。”
欧阳纤云看着棺材里的维丽菲莉雅：“我总觉得这是个太危险的东西，所以不想留在你手里……我可没有完全相信雷米尔，不过就算她已经和我一样了，我还是觉得她很危险。”
“就是说我们已经无话可说？”凯文西斯确认道。
“啊，因为我也很危险啊。”欧阳纤云说着，抽出腰间的伯莱塔对准了维丽菲莉雅。
同时，凯文西斯的蝠翼飞刺而来，贝尔的温彻斯特和丽贝卡的布莱泽也同时指向了凯文西斯。
嘭！三把枪几乎同时开火，这一声巨响中夹杂着9毫米子弹、7.62狙击弹和龙之吐息的声音。当然还有蝠翼划过空气的撕裂声。
但所有这一切，在这一声之后戛然而止。
一片泛着幽幽金属光辉的青色羽翼挡住了凯文西斯的蝠翼，与此对称的另一片羽翼挡住了贝尔和丽贝卡的子弹。
同时，一只满是皱纹的手握住欧阳纤云的枪管抬向了天空。
石阶下的战场上，出现了两个新的身影。
那一对青色羽翼的主人，身穿白袍的年轻女子，有着童话般面容的天使：创世家徽的龙牙，贝雅特丽齐。
握住欧阳纤云枪管那只老手的主人，和周围的一切显得格格不入的老者，银白的头发上扣着老旧的棒球帽，因长年不苟言笑而令人生畏的严肃面孔，身穿棕色衬衣和褪色的牛仔裤，腰间戴着枪管长达八英寸的经典名枪：一把胡桃木握把的柯尔特蟒蛇.357左轮手枪。
“萨麦尔？！”欧阳纤云少有的真正惊讶了起来，“萨麦尔？！你怎么会在这里？！”
被称为萨麦尔的老者把握着欧阳纤云枪管的手松开，用沙哑却磁性十足的嗓音呵斥：“叫老师，疯丫头。”
17
“红龙”萨麦尔，战殇之翼陨落后创世家徽的第一强者，又被称为“无翼天使”。因为没有人知道他的位格，有人说他只是一个绝顶强大的月天使，也有人说他其实是深藏不漏的40位智天使之一。
但和其他天使永葆的青春容貌不同，萨麦尔永远是这幅倔强的老者面容。所以甚至有些天使认为，萨麦尔根本不是天使，只是神恶作剧般赐予权能和永生的人类，甚至是一个吸食过圣血，生存至今的血族。
但无论如何，萨麦尔的强大无人质疑。整个圣域，只有他一人拥有让肃清之剑附在子弹上的神奇技术，他制造的“毒牙”子弹被传为连炽天使也能击败的禁忌圣器。
而鲜为人知的是，萨麦尔唯一的弟子，就是圣域第207代圣女，特工处的百年传奇Alice，或者某个自称为芸芸的女孩。
“你怎么做的‘毒牙’。”萨麦尔捏着欧阳纤云的脸颊晃动着，“我是那么教给你的吗？”
“呜呜呜……那是紧急…呜呜…紧急情况啊……”欧阳纤云伸手拍开了萨麦尔粗糙的老手，“你们怎么……”
“我们早就来到这里了，Player殿下。”贝雅特丽齐收起双翼，对欧阳纤云微微欠身。
“如果你一定要那么叫，就叫我Heroine殿下。”欧阳纤云正色道。
萨麦尔在欧阳纤云的背后削了一掌：“还嘴硬，疯丫头。”
“你们早来了就看着雷米尔我们打起来？”欧阳纤云不满的反击。
“光明之神交代我们去查看埃尔丽莎·斯图亚特女王的死因，并没有交代我们制止雷米尔，我们不能杀死他。”贝雅特丽齐平静的解释。
丽贝卡冷笑了一声：“所以你们就等他死了才出来？”
“没错，小屁孩。”萨麦尔瞥了一眼丽贝卡，“等上面商量好再杀，太耽误时间，就是这么回事。”
“啊？”丽贝卡瞪着萨麦尔。
“说起来埃尔丽莎是火焰之剑杀的，这件事圣域是不知道的吧。”欧阳纤云及时打断了丽贝卡。
“你觉得呢？”萨麦尔从鼻孔中哼了一声。
“如果不知道，也不会把你这个糟老头弄出来了吧，要说能干掉一个智天使又不把整座城烧掉的家伙，除了神也只有你了吧。”
“哼。”萨麦尔听了这段话似乎颇为自得，也就不去计较欧阳纤云称他为“糟老头”。
“那么如果知道的话……”欧阳纤云继续说道。
贝雅特丽齐抬起手制止：“请不要再深究这件事，创世家徽既然已经介入，就请你们立刻退出。”
“现在停下还来得及。”萨麦尔警告道。
“听人劝，吃饱饭。”贝尔扛着温彻斯特，悠闲地走到一边坐下，“就这样吧。”
丽贝卡也走到了一边：“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干了。”
欧阳纤云撇了撇嘴：“你们这样直接介入，没人会说什么吗？”
“我们没有主动介入，而是你会把事件让给我们，只要你放弃杀死维丽菲莉雅和凯文西斯·斯图亚特。”贝雅特丽齐回答。
一边的凯文西斯摇头道：“想不到竟然准备了如此规格的欢迎仪式，只是更想不到我会由交易的一方变成交易的筹码。”
“不，只要你愿意，你仍然是交易的一方。”丽贝卡转过脸对凯文西斯说道，“但你现在的筹码是你脑中所知的真相。”
“你跟我们回奥林匹斯。”萨麦尔指着凯文西斯。
欧阳纤云低头看了看维丽菲莉雅，又看着坐在一边石阶上闲聊的贝尔和丽贝卡。面前是创世家徽的天使、自己的老师。
“嘛，既然这样……”欧阳纤云摊开手，把伯莱塔插回枪套，“我就开价咯。”
“请讲。”贝雅特丽齐回答。
“第一，我要明确的保证这家伙已经完全无害了，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欧阳纤云指着维丽菲莉雅。
“第二，我想多要一点点关注，虽然不用到召之即来的程度，但总要让我能感觉到。”
“第三，我不想得罪人，而且爱占小便宜，不是什么好女孩，所以嘛，我想要点补给，这不过分吧。”
贝雅特丽齐点了点头：“我听懂了，但我无权决定。”
“当然咯，我等着呢。”欧阳纤云走到台阶上，看着远处，“谁会来呢。”
清冷的声音却是从身后传来。
“除了会给我惹麻烦，还有谁呢？”
声音的主人，黑发黑衣的苍白少女从阴影中走出，与此同时，下岸夜空中的繁星瞬间失去了光彩。
黑暗之神聆雪：Erebus·Ultimate·Sigma降临。
贝雅特丽齐向聆雪欠身施礼。
萨麦尔点了点头：“好了，正主来了，我们可以走了。”
接着贝雅特丽齐、萨麦尔带着凯文西斯，三人在黑暗中消失。
“你说的话我还会相信吗？”欧阳纤云打量着聆雪。
“啊咧咧，我干了什么得罪你的事了吗，我可想不起来了。”聆雪缓步走到欧阳纤云面前，低声道，“而且你最好也不要想起来比较好。”
欧阳纤云哼了一声：“好嘛，那就不提了，我的报酬呢？”
聆雪抬起左手，一团蓝色的光华环绕飘散，白色的生命之花出现在那里，接着落在她手掌中的，还有一颗生命之树的种子。
“对于第三条，补齐你用掉的东西，足够了吧。”聆雪把手伸到欧阳纤云面前。
欧阳纤云接过两件东西：“恩，勉强可以吧。”
“那么，红雨和流火，由我收回。”说着聆雪打了个响指，丽贝卡身边的长弓和箭筒悠然消失。
“至于你想要的庇护。”聆雪继续说道。
“是关注。”欧阳纤云更正。
聆雪没有反驳，而是伸出手，展开了一张凭空出现的羊皮纸。
羊皮纸上画着一个奇特的圆形魔法阵。
“月天风系第五法阵，按照这个图样做一个地毯，铺在大厅里的话，整个建筑都会受到圣域的看顾。”
欧阳纤云接过羊皮纸，翻转着端详了一番：“看顾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变成奥林匹斯的辖区外领土。”
“和大使馆一样？”
“不过我要说清楚，这个法阵就算真的被入侵，也不一定会有天使出现。”聆雪的嘴角露出微笑。
“那怎么才会有呢？”
“看心情。”
“哈？！”欧阳纤云瞪着聆雪，好像在等她收回那句话。
“最多就是这样，用不用随你。”聆雪不理会欧阳纤云，而是走到装着维丽菲莉雅的棺材前。
“至于你说的这个。”聆雪蹲下身子，伸出手顺着维丽菲莉雅的脸颊向下轻轻划过手臂，“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可以对你说，她一点都不危险，她身上圣女的灵能只有你的三成左右，至于神迹……”
聆雪抬起头直视欧阳纤云：“绝对是零。”
“你可以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孩。”聆雪站起来，“如果你还不相信，可以由你将她带走观察一段时间，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但绝对禁止你杀死她。”
“接受吗？”聆雪问道。
欧阳纤云低头思索，沉默不语。
聆雪走近了欧阳纤云，在她耳边轻声重复：“接~受~吗~”
“好吧，我同意。”欧阳纤云终于点头。
“那么，交易成立。”
聆雪的声音飘落在夜空中，压过星光的阴影散去，黑暗之神已经没了踪影。
剩下的欧阳纤云面前，只有装着那个“人类小女孩”的维丽菲莉雅的棺材。
还有身后那两个闲谈的，不怎么可靠的同伙。
18
罪恶之星特伦十二。
潘地曼尼南通向锡安山市的桥头河畔，是一个被长长的棕色砖墙和铁艺围栏围绕的花园式领域。内部掩映在绿从中的几栋建筑，就是联邦驻特伦的大使馆。
联邦以其人类文明顶点的强大实力的威名保护着这片区域不受罪恶之星一切尘世污浊的侵袭。
这片领地深处的一个小小庭院，由及膝高的精美白色围栏圈住一片花园和一栋微型的廊柱结构别墅。
这片在大使馆内被称为“庭院”的场所，是特工处顶级行动组“红雨”的老巢。在大使馆光环的保护中，庭院四周有着更加致密的另一层保护网：
暗藏在草坪下的驱邪法阵，阁楼上排放的加特林机枪和.50狙击枪，还有铺在大厅的，向一切神秘生灵宣告“此处由众神之国奥林匹斯加护”的月天风系第五魔法阵。
一个漂亮而灵动的十二岁小女孩从庭院楼前的草坪上跑过，走到门前时，停下来转过身用温柔而纤细的声音说：“Alice姐姐，我去锡安山工作了。”接着，继续向门外跑去。
坐在别墅楼梯上看着她的，是极像这个女孩长大版的十六岁美少女，大使馆的武官欧阳纤云中校。
在这一幅明媚的刺眼的画面最后，欧阳纤云用一句话为它写下了一个略带阴暗的注脚：
“还真是，让人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