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已经是欧阳纤云连续两周进行控制权能的训练，记忆并不美好，期间差点死在场地里的就有五六次，幸好海德拉兹提前做好了准备：把生命之液和基因催化剂充入了喷射系统，才好几次把她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也许这并不算是意外，这就是训练的方式吧。面对海德拉兹的抗议，贝雅特丽齐解释过：“权能的掌握，通常要历经百年，若想速成，唯有利用濒死时激发的本能。”
不过今天，欧阳纤云却对雷米尔的一番话产生了兴趣，在下午训练开始之前问了贝雅特丽齐一个问题。
“意思就是，我也能学会用手指发光那样就能把防弹衣打穿？”欧阳纤云对此颇感兴趣。
贝雅特丽齐稀有的露出了不悦的表情：“不要滥用你的荣光。”
“没有……我只是问问……”
“使用无形的念力，有形的火焰，以你的实力，使用纯粹之光是对荣耀的侮辱。”贝雅特丽齐继续说。
欧阳纤云大为不解：“啊？侮辱？可是雷米尔说……”
“我不在意雷米尔说什么，你没有驾驭光的才能。”
欧阳纤云有些不服气：“可是我也用过星光与火焰的烈怒啊，虽然借助了种子的力量，不过那个时候还是很强的……”
贝雅特丽齐显得更加不快了，这样欧阳纤云有不好的预感，虽然她还不至于在训练中挟私报复：“你所驾驭的烟火，根本配不上那个名字。这道光焰在十二营天使手中，足以焚尽方圆百里，洞穿千米冻土。”
欧阳纤云撇了撇嘴：“能保命不就行了……”
贝雅特丽齐又一次说道：“使用无形的念力，有形的火焰。”
欧阳纤云耸了耸肩，不再说话。
2
场地中心的欧阳纤云和贝雅特丽齐已经拉开了距离，准备开始今天下午的训练。监控室里的人们却没有闲心去观赏，今天贝尔·弗里曼去找米迦勒了，保护欧阳纤云的特工只有丽贝卡·塔莉雅和海德拉兹。
不过同时，海德拉兹也是评估组的组长，这也是为什么雷米尔现在正在和他交谈着。
一个光头的老汉站在监控室的门口，满脸皱纹的他穿着一件雪白的大褂，但并不像一个标准的科学家，眼神迷离的老汉更像一个神经病院里的疯子—-好吧，也许这让他更像一个科学家。他身后的两个助手面无表情的拎着四只白色的金属箱子，等待着结果。
老汉脸上带着不耐烦的神情，声音像在榨汁机里倒进沙子一样难听：“你们有完没完，不就是几张纸的事情吗。”
雷米尔和海德拉兹继续交涉着：“之前并没有这样的条款，军方的研究室我们都可以接受，但是CERN的人……”
“怎么，你们还搞歧视吗？”老汉推了推眼镜，“顺便说一句，我是犹太人。”
“阿尔伯特博士，”海德拉兹做着最后的努力，“您有参联会签署的授权文件，我们没有理由阻止您，但是您能不能尊重一下……”
被称为博士的老汉只听完了前半句，就推开挡在面前的丽贝卡，带着两个助手走近了试验台，开始接手复杂的设备：“该尊重的，我会尊重。”接着他一边把复杂的接线连载自己的手提电脑上，一边小声嘟囔着：“我会尊重，该尊重的……”
3
无形的念力，欧阳纤云在心里嘟囔着，她要做的不是弄弯汤勺这种事，而是把足以击穿人体的子弹停在自己面前。按照贝雅特丽齐的说法，如果能在无意识中做到这一点，壁垒的权能就会自然显现。
事实上现在的欧阳纤云已经可以将壁垒可视化了，橡皮子弹击中她的时候，会激起一点水花状的涟漪，但这还不足以形成什么实质性的防御。
“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这并不是好事。”贝雅特丽齐如此评价，“让这丑陋的武器随意洞穿的脆弱壁垒，是对荣耀的侮辱。”
“好吧，”欧阳纤云无奈的面对着改装机器人黑洞洞的枪口，“真不知道我一天当中要侮辱你多少次。”
正统的天使贝雅特丽齐并没有听出什么其他的意思，而是直截了当的回答：“今天，你已经侮辱了两次。”
“噗……”欧阳纤云忍不住笑场了。这时一颗子弹打了出来—-这次使用的不是橡皮子弹，而是真正的穿甲弹。
没有时间……无形的念力……来不及！
呯！子弹直接穿透了欧阳纤云的肩胛骨，强大的冲击力让她昏了过去，身体被直接抛出三米多远，在地面上滚动了几圈才停了下来。
贝雅特丽齐当然能挡住这发子弹，但她没有，她看到了子弹洞穿水面激起的透明花朵，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看到了真正的壁垒，但随后她确认了自己看到了什么。
顶棚的喷射系统嘶嘶的喷出了混有生命之液的喷雾，欧阳纤云深吸了一口气突然从地上坐了起来，几天来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噩梦般的待遇，相比于被子弹打飞，被贝雅特丽齐的拳刃或者翅膀袭击才是真正的噩梦，不过她还是有些要抱怨：“不要用生命之液了好不好，用基因催化剂吧，这种突然满状态复活的感觉很奇怪的。”
喷头停止了工作，地面上的水迹很快沿着缝隙渗透了下去。
“这次怎么样？”欧阳纤云擦了擦脸上的水珠。
“那不是壁垒，只是魔术。”贝雅特丽齐回答道，“你只是聚集了空气中的水分。但壁垒并不是水，而是维度间的屏障。”
欧阳纤云赌气的叹了口气，她并不是故意要欺骗贝雅特丽齐，而是尽最大的努力模仿她眼中的壁垒。但是“维度间的屏障”这个概念对于人类来说实在是太抽象了。
“再来。”贝雅特丽齐要求道。
“喂，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啊。”欧阳纤云抗议道，接着她自顾自得走到一旁的休息区，拿起桌上的罐头，“休息，而且我饿了。”
贝雅特丽齐面无表情的走到她对面坐下，她从不强迫欧阳纤云训练，休息时间完全由受训者决定。
欧阳纤云右手食指放在铁质的罐头盒上方，沿着盒盖上的刻痕转了一转，盒盖便自行脱落了，好像是被指甲划开了一样。
贝雅特丽齐好像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那是什么？”
“金枪鱼罐头。”欧阳纤云用叉子把肉放进嘴里，不在乎的嚼着。
“你怎么打开的。”贝雅特丽齐追问。
“无形的念力。”欧阳纤云自嘲般的用叉子敲着罐头的边缘，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停了下来，“等等……不会这也算是对荣耀的侮辱吧。”
“再做一次。”贝雅特丽齐没有回答问题，而是提出了要求。
欧阳纤云莫名其妙，但她还是捡起了桌上那片被切掉的铁皮，右手食指在上面一划，哧的一声，铁皮变成了两半。
贝雅特丽齐没有说话，只是向场地中间一伸手，一台悬浮在那里待命的武装机器人哧的被凌空拽到了她手中，贝雅特丽齐将这个篮球大小的金属机器人嘭的嵌进了桌面：“切开它。”
欧阳纤云吓了一跳，呆呆的放下罐头和叉子，在迷彩作训裤上擦了擦手，走到机器人旁边，改装的执法机器人，全身都被合金装甲覆盖着：“这有点难吧……这和罐头可不一样……”
“切开它。”贝雅特丽齐重复道。
欧阳纤云耸了耸肩：“我试试。”
说着她凝神站在机器人旁边，把食指放在装甲上，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指尖，缓缓地开始移动。
贝雅特丽齐伸出手在欧阳纤云手腕上轻轻一推，欧阳纤云的手立刻快速滑了出去，哧的一声轻响过后，机器人的右侧被切开了一道一寸深口子，和切口齐平的桌面上，也出现了一道笔直的刻痕。
欧阳纤云惊诧的看着自己的指尖，虽然非常暗淡，但的确可以看到，一个戒指一样的淡金色光环在指尖缓缓旋转，圆环中心，伸出一道时明时灭的金色光束。大概有一寸长短。
欧阳纤云抖了抖手，光束和光环像火柴上的火焰一样熄灭了。
“原来我还是很厉害的呃……我以为这只能开罐头呢……”欧阳纤云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
“肃清。”贝雅特丽齐盯着欧阳纤云，吐出两个字，似乎有些不情愿。
“啊？！”欧阳纤云瞪大了眼睛，“我学会了肃清？我以为这是最难学的呢。”
贝雅特丽齐闭上双眼摇了摇头，好像承受了莫大的失败：“这是我所见过……最丑陋的肃清…………”
“是对荣耀的侮辱……”欧阳纤云轻哼了一声，转过身拿起罐头，继续吃了起来。
3
监控室里，两个年轻的助手盯着场地中心的两个女性，阿尔伯特博士则盯着屏幕上的一排排图表。
“博士……博士……”一个助手说道，“那个孩子……被子弹打中又活了……立刻就活了……”
“你是生物学家吗？”博士不耐烦的打断了助手，“我们是研究高能物理的，不要看不相关的东西。”
助手识趣的把目光移回屏幕，但立刻又发现了让他惊讶的东西：“博士……这个传感器出问题了吧……”
那个女孩的指尖突然爆发出足以匹敌粒子加速器的一点能量，虽然范围小的可怜—-只能用来当做罐头起子。
“果然，果然值了。”博士喃喃自语道，“赫海胜啊……你从没让我失望过……”
4
“虽然不怎么漂亮，但怎么说也是肃清，这一点还是值得赞扬的。”雷米尔来到了场地中心。
贝雅特丽齐抬头看了一眼雷米尔，后者立刻闭了嘴。
“寸许长的肃清，又有何用。”贝雅特丽齐评价道。
“以后会改善的吧。”欧阳纤云歪着头看着指尖淡淡的金色光环。
雷米尔用和蔼的语气说道：“虽然身具秩序之神的灵魂，但毕竟是人类的身体，不必太过强求。”
贝雅特丽齐的表情并没有安慰的意思：“88代圣女‘公主’，单手就能挡住大天使的全力一击。”
欧阳纤云停止了吃东西，她想起了梦里的故事：“是那个‘一千年’吗？”
雷米尔点了点头：“‘公主’拥有千年之魂的辅助，是历代圣女中威能最强的。”
贝雅特丽齐好像要特意找一个让欧阳纤云没面子的例子：“上一代圣女‘玩家’，也能只身对抗人类的战舰。”
欧阳纤云一点没有被激励的意思，她反而对另一件事情感兴趣：“你们给每个都起了名字了？”
雷米尔解释道：“不，圣女中只有让圣域印象深刻的，才有别名，大多数仅仅以数字记。虽然她们应该算是一个人……但是……”
欧阳纤云耸了耸肩，不同意道：“怎么会是一个人，环境不一样，记忆不一样，性格也就不一样，就算相貌一样，也不能算是一个人吧。硬要说的话，唯一的共同点……”欧阳纤云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就是这里有你们的神。”
雷米尔一时没有想出什么话来回答她，但他意识到，这句话和贝雅特丽齐这个正统的天使一定会有冲突。
果然，贝雅特丽齐站了起来，冷然质问道：“我在与谁说话。”
欧阳纤云毫不避讳的直视天使的双眼：“欧·阳·纤·云。”
贝雅特丽齐盯着眼前的少女，眼中虽然不带杀意，但却带着不可违抗的坚定：“说话的就是秩序之神，就算你不承认，也是神的不承认。”
欧阳纤云的目光毫不畏缩：“你有什么权利这么说。”
“好了，这并不重要。”雷米尔打断了两人充满火药味的对视。
欧阳纤云哼了一声，坐下来继续吃自己的罐头。过了一会儿，才小声的向雷米尔嘟囔着：“看来我不怎么讨人喜欢呢，估计我死了之后，你们很快就会把我忘掉了。如果不得不提到我的时候，就说那个208号，真是个讨厌的孩子……”
“主角。”雷米尔小声说道。
“什么？”欧阳纤云抬头看着天使，她听到了这两个字，甚至把它和聆雪对自己不怀好意的称呼—-“悲剧女主角”—-联系了起来。
“第208代圣女‘主角’。这是你的称呼。不是208号。”雷米尔看着欧阳纤云，微笑道。
“可……你不是说，只有那些让圣域印象深刻的，才有名字吗……”
“你不一样，你是剧本里的最后一个。”雷米尔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安慰，欧阳纤云却打了个冷战。
“如果我做不到呢……”好像是玩笑，又像是担忧。
“那样还会有209代、210代……”
“不会，”贝雅特丽齐打断了雷米尔，一边说着，一边向场地中心的训练区走去，“你必须做到。”
“我必须？”欧阳纤云愤怒的站起来，直视着贝雅特丽齐，“莫名其妙的闯入我的生活，把奇怪的称号和责任扔在我身上，让我和危险的敌人战斗……”
“我不在乎……真的！”欧阳纤云向贝雅特丽齐走近了一步，“在这里用莫名奇妙的方法折磨我，用穿甲弹打我，让我一次一次的去死，我为什么还陪着你们胡闹？我是受虐狂吗？还是我稀罕你们所谓的什么荣耀呢？”
“每年都有几十个国家要和联邦建交，里面三分之一都声称自己是创造世界的神，这些神棍里，又有哪个能得到一个联邦军官来做人体试验呢？”
贝雅特丽齐转过身，平静的看着发怒的欧阳纤云。
“我快要受够了！告诉你们，我不是忍受不了你们用.50子弹朝我扫射，也不是受不了一遍遍的卷进根本不能获胜的战斗，甚至不是因为莫名其妙的调换工作，和朋友没有一点见面的时间。”
“最让我不能忍的，就是你们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个装着亮闪闪宝石的首饰盒？还是一只项圈上挂着钥匙的宠物狗啊？我不高兴了就喂给我一块糖吃，还装模作样的说，该告诉你真相了!”
“你们真当我是个不学无术的花瓶吗？你们以为联邦武力统帅的幕僚真的不认识字吗？你们告诉我的东西，里面有多少真的难道我一点都不知道吗？难道我假装被你们哄得很开心的摇着尾巴，舔着你们的手的时候，我心里真的开心的要死吗？”
欧阳纤云像一头发怒的小狮子一般咆哮了一番之后，雷米尔露出了略带尴尬的程式化笑容，海德拉兹失意的拍着自己的脑门，丽贝卡·塔莉雅脸上挂上了诡异的赞许。而一旁的阿尔伯博士则依旧看着图表，丝毫不为所动。
被欧阳纤云施以一通愤怒之后，贝雅特丽齐的毫无表情的脸上依然清冷，她玻璃珠一般的眼睛直视着欧阳纤云，踩着稳重的步伐走到欧阳纤云面前。
“如此关心我们如何看你，倒不如想想你为何来到这里。以前的圣女皆是如此。我虽然未出圣域，但亦有所风闻，圣域之威确已大不如前。至于世界为谁所创，我等亦并不关心。如果你对我不快，不妨以你自身本领早早结束修业，随你去哪，再与我无干。”
雷米尔这次真的有些尴尬了，他很少听到贝雅特丽齐一次说出这么多话，一种有什么不正常的预感蔓延在心头。
欧阳纤云冷笑着耸了耸肩：“我为何到这里来？无非是晓枫寒叶知秋之类的几个家伙在那个什么大厅里拍拍脑门一想：啊，那个家伙闲着呢，这可不行，所以……”
欧阳纤云还没说完这句话，一道白色的闪光噗的穿透了她的小腹，欧阳纤云下意识的格挡，但那利刃却连她的手臂一同穿透了，将她的小臂活活钉在了腹部上，修长的刀尖从欧阳纤云背后透出。
又是噗的一声，贝雅特丽齐拔出了龙牙拳剑，血液从四个伤口和口中喷出，欧阳纤云像脱了线的木偶一样嗵的栽倒在地面上。
所有人都惊呆了。
“龙牙！你这是最严重的叛神！”雷米尔几乎是吼叫着冲上前来，背后的雷光双翼呼之欲出。接着他撞上了一堵厚重的水幕，泛起的波纹让他丝毫不能越过半步。
贝雅特丽齐转过头，反光的双瞳盯视着雷米尔：“天使之城想干涉创世家徽吗？未免太自不量力。”
监控室里的丽贝卡看到这个情景，立刻冲向控制台，拍下了生命之液和基因催化剂的喷射口。水幕笼罩了整个训练场。
但贝雅特丽齐轻展双翼，那些起死回生的雨露一滴也没有落在欧阳纤云身边。
雷米尔呼吸急促的站在壁垒的结界之外，他知道自己虽然位阶比贝雅特丽齐要高，但绝不是她的对手：“你想做什么？”
贝雅特丽齐没有理会他的质问，而是抬起脚踩在已经奄奄一息的欧阳纤云肩膀上一踢，在地上蜷缩着的少女被踢成了仰面朝天的姿势。
“你答错了圣女。”贝雅特丽齐的眼睛直视地上着欧阳纤云疑惑而愤怒的双眼，“你在这里，是因为你太弱了。”
欧阳纤云的喉咙里发出轻轻的娇喘，但无法组成一句完整的话。
“感觉到了吗？你的脆弱。”贝雅特丽齐冷然的声音继续说道，“你快死了，真的快死了，感觉到恐惧了吗？这恐惧能告诉你正确的答案吗？”
欧阳纤云咽了一口血水，依然怒视着贝雅特丽齐。
“这是战士的眼神。”贝雅特丽齐说道，“这很好。”
“再问你一次，你可明白为何来到这里吗？”
“你……”欧阳纤云轻轻挤出一个字。
贝雅特丽齐抬脚踏在欧阳纤云手臂的伤口上，欧阳纤云痛苦的抽搐了一下。
“想好再回答，我已经活了很久，一个月天使能得到的，我已经都得到过了，如果能为圣域除掉一个无用的圣女，遭神罚而死又能如何。”
“你明白为什么会在这里吗？”贝雅特丽齐再次冷声问道。
“我……”欧阳纤云的眼角渗出了清澈的泪水，忍痛呢喃道，“我明白了……”
“为什么呢？”贝雅特丽齐继续问道。
“我……我……”欧阳纤云的泪水顺着脸庞决堤般的流下，这或许是因为伤口的剧痛，但更多是因为尊严在瞬间的崩溃。
“我……我太……”
死掉真的很可怕啊。
“我太弱了……”欧阳纤云用尽最后的意志说着，鲜血从伤口里喷薄而出，混着眼泪流淌在地板上，“我太弱了……”
“回答正确，圣女。”贝雅特丽齐抬起脚，放开了欧阳纤云，接着收回羽翼，天顶的生命之液瞬间浇遍了欧阳纤云的全身。
血迹很快被冲走，伤口几乎瞬间愈合。但欧阳修纤云依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连雷米尔也愣在水幕中，他不想用上告净火天之类的说法来恐吓贝雅特丽齐，因为他知道这毫无意义。监控室里，一直揪住自己头发的海德拉兹终于松了口气。丽贝卡不满的咂了咂嘴：“这个带翅膀的混蛋是个施虐狂啊，下次会不会把你家萝莉吊起来调教啊。”
“年轻人，”一直盯着屏幕的阿尔伯特博士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同时他也没停下在键盘上敲敲打打，“调教的最高境界是虐心啊，你看。”说着他指了指躺在地上面无表情的欧阳纤云，饶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站在远处背对众人的贝雅特丽齐：“那女人，是个了不起的女王。”
“呵。”丽贝卡几乎笑喷出来，“看不出您老还对此道颇有研究啊。”
阿尔伯特博士不再说话。
“话说回来，”丽贝卡把腰间插着的那把银色M92F抽了出来，在控制台上磕了磕，“虽然我觉得对您老是多余的，但是CERN的人应该明白吧，今天的事情……”
“什么事情？”阿尔伯特博士头也不转的继续敲打着电脑。
“嗯，这样省心。”丽贝卡满足的把手枪插回枪套。
窗外，贝雅特丽齐的身影依旧不动，不容置疑而毫无感情的声音传来：“圣女，我会一直站在这里，等你证明你的答案。”
八十七
1
后来，几个医官像捡垃圾一样把欧阳纤云放上一辆推车，然后推回她自己的房间，扔在了床上后离开了。
当然，“像捡垃圾那样”是她自己的感觉。
手机一直在她的枕边闪着亮光。天黑后，伴着嗡嗡的震动声，手机更加显眼了。
窗外漫天的星星都已经出来，欧阳纤云才从床上坐起来，抓起手机扫视了几眼，苦笑一声之后，把它扣上盖子塞进口袋里，下了床向餐厅走去。
其实一接触到生命之液，她的身体就已经完好如初了。但自尊的崩溃还是让她躺了很久。
这件事当然只有在场的几个人知道。当然，也许洞悉万物的叶知秋也知道，但审判之神没有突然出现轰飞贝雅特丽齐，说明他们默许了。或者，他们根本不关心，不想知道，所以根本就不知道。
欧阳纤云走到餐厅吃饭的时候，已经超过了晚上九点。偌大的餐厅里只有寥寥数人。即使如此，她依然觉得自己还好意思出来吃饭是一件很无耻的事情。点菜的时候，她觉得面前的服务员和身后远处的食客都在嘲笑自己。
啊，不会的，他们不知道那件事情。在他们眼里，年轻、漂亮又优秀的中校一点都没变，才不是那个被捅了一刀之后在地上哭着跟凶手求情的小丫头。
欧阳纤云端着自己的晚餐，就近坐下，如同嚼蜡的吃着土豆泥。不知什么时候，雷米尔坐到了她对面，端着一盘一模一样的土豆泥也吃起来。
欧阳纤云像没看见他一样自顾自的吃着。
别安慰我。欧阳纤云这样想着。不和我说话的话，也许明天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曾经有人问过我一个问题。”雷米尔吃完土豆泥，用餐巾擦了擦嘴，终于还是说话了，“如果你看了另一个人的记忆，你会变成那个人吗？”
欧阳纤云一边用叉子插着土豆泥，一边阴沉沉的反问：“你是在问我吗？”
雷米尔点了点头。
欧阳纤云机械般的回答：“如果按学校教的，被记录的记忆只能算是数据而已。人阅读数据，不会影响他的自我意识。”
“你的解释和问我这个问题的人一样。”雷米尔点了点头，“但你有没有想过其他的可能呢？”
“比如？”欧阳纤云吃完了分量不多的土豆泥，开始心不在焉的搅拌着已经化成糖水的冰激凌点心。
“比如心理学。”
“我不懂心理学。”欧阳纤云耸了耸肩，用汤勺把淅淅沥沥的糖水送进嘴里，“如果你想劝我向贝雅特丽齐道歉，请不要兜这么大的圈子。”
“你不是在语言和行为心理学上得过两个A+吗？”雷米尔露出了不符合外交官形象的亲切微笑。
“只能骗骗学校老师和米迦勒那个木头罢了。”欧阳纤云依旧阴沉的处理着剩下的冰激凌。
“想象一下，”雷米尔轻轻敲了敲桌子，“你认为你是欧阳纤云，是因为你记得自己作为欧阳纤云生活了十六年。如果同时，你记得自己作为另一个人生活了六十年，那么大脑把哪部分当做记忆，哪部分当做数据呢？”
“你也想说我不是欧阳纤云吗？”欧阳纤云轻叹了一声，头也不抬的说道。
“不，只是你的知识有缺陷，所以我觉得不填补一下会有危险。”
“是吗。”欧阳纤云苦笑了一声，“谢了，教授。”
雷米尔毫不在意欧阳纤云的嘲讽，而是把她面前的开胃酒杯拉到自己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只扁平锃亮的金属酒壶，向杯子里注入了半杯透明的液体。
欧阳纤云抬头看了看：“想让我陪酒？”
“88代圣女公主的记忆。”雷米尔轻轻把酒杯推回欧阳纤云面前，“这是一千年中的一部分，她集中学习权能制御的十年。喝掉它，你就拥有了这十年的记忆。”
欧阳纤云看了看杯子里的液体：“想让我早日摆脱魔掌？这算是作弊吗？”
雷米尔没有作答，而是站起身，向欧阳纤云微笑着点头致意：“我想去见见贝雅特丽齐，请你自己决定吧。”
说完，穿西装的瘦高天使转身走出了餐厅。
2
晚餐时间早已结束，欧阳纤云却一直趴在桌子上，盯着面前杯中的透明液体。一个身穿白色厨师服的高壮男人走到她身后说道：“欧阳中校，我们到了熄灯时间，如果您需要宵夜，可以去那边的酒廊坐坐。”
“不必了，你们走吧，我喜欢宽敞的地方。”欧阳纤云依旧趴在桌子上。
厨师长犹豫了一下，确认欧阳纤云没有喝醉之后，礼貌的说道：“您不介意我们关掉大灯吧。”
欧阳纤云唔了一声表示同意，接着突然支起脑袋，从口袋里掏出三张百元钞票：“帮我去酒廊要一杯威士忌好吗。”
厨师长沉吟了一声：“规定上是禁止在餐厅饮用烈性酒，您可以去酒廊。”
“麻烦你了。”欧阳纤云沉重的脑袋又趴回桌子上，再次掏出两张百元钞票放在桌上。
厨师长轻叹了一声，走上前把那些超过一杯威士忌价格十倍的钞票揣进口袋。走向了餐厅角落里闪着红蓝色灯光的酒廊。
不久，厨师长端了两杯葡萄酒回来，她轻轻的把高脚杯放在欧阳纤云面前：“年轻女孩喝烈酒对皮肤可不好。”说罢，他自己拉出欧阳纤云对面的凳子坐下，抿了一口为自己买的那杯葡萄酒，轻声道：“你这样年轻漂亮又优秀的女孩，不应该晚上躲在没人的餐厅里喝闷酒的。”
“应该呢？”欧阳纤云心不在焉的答道。
厨师长没有回答欧阳纤云的问题：“我这个人，本来是个很粗俗的家伙，来这里之后，就不得不每天装的很优雅，很礼貌。不过，当我和一群朋友混在一起的时候，本性就暴露了。”
“你想说什么？”欧阳纤云低声敷衍着厨师长，一边把开胃酒杯里的液体一点点倒进葡萄酒。
“嗑药的话，还是在自己房间里安全些。”厨师长瞥见欧阳纤云的动作，用拿着酒杯的手指了指，说道。
欧阳纤云苦笑了一声，直起身子，把酒杯拿在手里轻轻摇动着：“你叫什么呢？”
“朋友们喜欢叫我老K。”
“军人？”欧阳纤云瞥了一眼老K的脸。
“大白鸟雇来做饭的而已。”老k喝了一口酒。
大白鸟是坊间对联邦军方的称呼，因为军方的标志是一只雄鹰。
“我觉得你……”欧阳纤云端详了老k两眼，想要说点什么，又放弃了，“算了。”
“如果你再多服役十年，”老k示意欧阳纤云喝掉面前的酒，“就会发现……”
“你不是天生的厨子。”欧阳纤云盯着酒杯里的液体，迟迟没有喝下一口，但却依然淡淡的回答着老k的话，“这不用十年就能看出来。”
老k笑着摇了摇头，又说道：“喝完去休息吧。”
欧阳纤云点了点头，拿起高脚杯一饮而尽。除了红酒的香醇之外，一丝诡异的苦涩融进了嘴里。
欧阳纤云咂了咂嘴，轻轻叹了一声：“是一种很流行的催眠剂吧，本以为你是个好人呢。”
“既然发现了为什么不吐出来呢？”老k看着欧阳纤云，把自己手里的酒也一饮而尽，“另外，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好人可是骂人的话。”
“是吗。”欧阳纤云又一次趴在了桌子上，“我就不用问你有什么企图了吧。”
老k的手伸过来，沿着欧阳纤云的脸颊向下摸去，又轻轻划过脖颈：“放心吧，明天早上之前，我会把你送回房间的。况且既然知道有药还喝下去，你就算是合谋吧，不会四处嚷嚷的，对吧。”
欧阳纤云伸出手攥住了老k的右腕，一条细细的伤疤环绕在那里：“手是怎么断的呢？”
老k没有回答，而是把左手伸出来继续摸着欧阳纤云的秀发：“不要问了，睡吧。”
“是不是被小姑娘砍断的呢？”欧阳纤云说道，“要我说，她的刀工很细呢，如果钝一点，可就不好接了。”
老k的手停下了，连表情也变得错愕，他猛然一抽，想抽回自己的右手，但发现却像焊死在欧阳纤云的手掌里，纹丝不动。
“放心吧，我的刀也很快的。”趴在桌上的欧阳纤云轻声道，接着，一道长逾半米的金色光刃从欧阳纤云掌心闪现而出，轻轻一挥，所过之处的餐桌顿时化作两段。
眼看光刃就要触及老k的右腕，老k突然发狠，猛地起身，飞起一脚正踢在欧阳纤云的大腿上。欧阳纤云一下飞出两米多远，手中所携的光刃在地上呲的划过，地板也齐齐的被切出了一道缝隙。
光芒散去，欧阳纤云翻了个身从地上站起来，稍微整理了一下头发：“不错呢，大概是特工处幽灵级吧。”
老k踢开一边碎成两段的餐桌：“你也不错呢，他妈的是个B级的杂种吧。”
“你打算怎么解决呢？厨师长？”欧阳纤云又走到旁边一张桌子前坐下。
“你还有想法吗？要不咱们就继续吧。狂野的也挺好！”老k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把甩棍，咔的一声展开了，“大不了明天回去做本行。”
欧阳纤云托腮想了一会儿，轻叹了一声：“算了，打到最后大概还是你会赢吧。而且我今天心情不好，就不陪你玩了。”
说完，欧阳纤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接通了一个号码：“杨叶，过来吧，我就在餐厅里。”
3
清瘦英俊的年轻特工杨叶从餐厅门口走近来，身后跟着矮胖的男子蒋大仁。
厨师长老K把甩棍收回腰里，歪头看了看后面的那位：“Thomas？你个杂种还真是无处不在啊。”
“到处骗觉睡，总有一天连上半身都赔进去。”蒋大仁眯着眼睛扫了一眼老k。
“我也就剩这么点爱好了。”老k不满的从身上掏出一根烟点燃了，又转身瞟了一眼欧阳纤云，“算老子今天眼瞎，以为是个失恋的花瓶在这喝闷酒呢。”
接着，在杨叶阴沉的目送下，老k摆摆手，走出了餐厅。
“不想打他一顿吗？”欧阳纤云歪头看着杨叶。
“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哦？还有比替女朋友报仇更重要的？”
“纤云，你怎么了？这可不像你啊。”杨叶走近了欧阳纤云，低头看着她。
欧阳纤云轻轻摇了摇头，小声道：“抱歉，今天心里乱，让我休息吧。”说着站起身准备离开。
“小哥，看来她叫你进来就是为了吓跑那禽兽的，你没用了。”蒋大仁拍了拍杨叶的肩膀。
蒋大仁又转向欧阳纤云：“能力归能力，喝了安眠药还是要睡一会吧。”
“祝我好梦就行了。”欧阳纤云说道。
“不会那么虚假。”蒋大仁微笑道，“杨叶有礼物送给你。”
欧阳纤云默不作声的转过头，看着杨叶。
“我知道作为你的男朋友我不够格，”杨叶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试管样的小瓶，里面装满了白色的液体，“不过我也想为你做点事。”
“什么？法国香水？”欧阳纤云走上前去，接过试管端详着。
“你之前一直和我说，你想知道关于你母亲和你被海德拉兹前辈收养时的事，还记得吗？”
欧阳纤云的动作停住了，透过试管里的液体看着杨叶。
“这就是答案，纤云。”杨叶继续道，“这是一位特工处前辈的记忆备份，她是你母亲的生前好友，据说直到你母亲失踪前她们都在一起。”
“你……”欧阳纤云想问什么，却被杨叶伸手制止了。
“我知道你对这个载体有些奇怪……”
“完全不奇怪。”欧阳纤云晃了晃试管里的液体，“用来喝的对吧。”
杨叶愣了一下，回答道：“没错。”
“我是想问，你怎么拿到的这种东西呢？”
对于这个问题，杨叶迟迟不答。一边的蒋大仁插嘴道：“我和他一起来，就是怕他胡说的，这可是要命的事，你懂的吧。”
“希望你相信我。”杨叶把手搭在欧阳纤云的肩膀上。
“有多少人不希望你看到这个东西，不用我多说。”蒋大仁继续说道，“用或者不用，由你自己决定。不过我提醒你，如果你用了之后，最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欧阳纤云沉吟了一会儿，轻轻拂开了杨叶的手，把小瓶装进自己的口袋，低声道：“多谢了，我会找机会还你们人情的。”
杨叶皱了皱眉头，而蒋大仁则笑着摇了摇头。
欧阳纤云向门外走去，路过门前的酒廊时，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一瓶威士忌。”欧阳纤云把钱放在吧台上，对正在擦拭酒杯的酒保要求道，“随便哪种都好。”
4
“琼浆”是白玫瑰圣典所载的一项有趣魔法，发明者据说是某个和圣域关系重大的亚特兰蒂斯人，换言之，是波罗托斯人的祖先。只需要简单的触摸，就能让酒精变成一种强力的中和剂，把大多数毒素变成无害但是略带苦味的盐类。
获得了“公主”的十年记忆之后，欧阳纤云发现正是这位史上最强的圣女发明了这个魔术。
好吧，她的确很厉害，这魔术非常有效，甚至连安眠药都能对付。
当欧阳纤云把杨叶带来的东西倒进威士忌，并施以魔法的时候，多少有些惭愧。自己竟至于怀疑被男朋友下毒吗？但结果让她安心了，没有怪异的苦味。
但是，等等。
这记忆本身，就是一剂剧毒般的存在。
现在欧阳纤云明白了，雷米尔带给她的，只是适合“幼儿教学”的和谐版。童话般的生活明媚的毫无实感。
但是当她窥视了这位所谓的“前特工”完整的一生……她不仅仅是“前特工”。
没错。前代圣女、Player、欧阳智、萧云天、聆雪、另一位审判之神、和杀手们的周旋、和路西法的交易、漫天飞扬的钞票和子弹、如瀑布般倾斜的鲜血和内脏……
芸芸。
这是一个名字。
但问题是，她现在是谁的名字？
5
当雷米尔冲进房间的时候，看到欧阳纤云仍然安静的坐在书桌前。无数种奇异的可能性充斥了他的思维，但此时，雷米尔只问了一个问题：“你还在那里吗？”
“你还在那里吗，欧阳纤云？”
或者是“你还在那里吗，圣女？”
“我想，还在。”
欧阳纤云话音刚落，基地内外的灯光忽然全部熄灭。
黑暗，瞬间降临。
八十八
联邦自由军团的军事基地拥有主、副、备用和应急电池四套供电系统。即使遭受最猛烈的打击，一瞬间这四套系统同时瘫痪的可能性几乎未零。
而现在，这件事就真切的发生在眼前了。甚至备有独立电池的警报系统都停止了工作。在如此严重的事态面前，窗外甚至没有一个士兵跑过的身影，简直像整个基地陷入了诅咒一般的沉眠。
雷米尔没有惊慌，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欧阳纤云却没有那样淡定，她跑到窗边向外张望着这不同寻常的黑暗。又回头向雷米尔投去询问的目光。
雷米尔抬手指了指门外的空场。
欧阳纤云再转过头时，莫大的恐惧瞬间扼住了她的喉咙。
黑暗中隐约出现了一个硕大的轮廓！
这团足有六层楼高的奇异物体伸展着一对黑色的翅膀，黑曜石一般的鳞甲反射着微弱的星光。
一只铜锣大小的紫色瞳孔就在欧阳纤云眼前一米的位置。
一条黑色的巨龙。
传说中最具力量的生物，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这什么啊……这是什么情况啊！”欧阳纤云语无伦次的退回到雷米尔面前。
“圣灵Seraphim。”雷米尔轻声道，“和炽天使一般高贵而强大的生灵。”
虽然门外的生灵传递着极其恐怖的不祥气息，但已经被雷米尔的遮遮掩掩折磨的无以复加的欧阳纤云几乎立刻做出了决定。她看了一眼雷米尔，转身冲向门外。雷米尔并没有阻止，因为他知道事情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掌握。
欧阳纤云冲出门的时候，看到那头恐怖的黑色的巨龙正展翅飞向天空。恐惧的翅膀离去的地方，站着一个高大的男子，带着些许沧桑的高贵面孔，隐隐散发着无比沉邃的灵威，宛然一位久经沙场的骑士之王。
来者的灵威让她立刻意识到这个家伙是谁：“晓枫寒？！”欧阳纤云以问句叫了出来——不应该是这样，她所认识的晓枫寒并没有如此高大，长相就像完美的雕塑，而不是眼前这位有着苍茫般英武的王者。
来者抬了抬头，声音低沉而有力：“雷米尔。”
欧阳纤云身后的雷米尔走上了一步：“抱歉，这是我的过错。”
来者沉声说道：“这是晓枫寒的不羁招致的结果。”
雷米尔低头道：“我感到十分愧疚。”
“你到底是谁？”欧阳纤云后退了一步，再次确认了一下来者那种特有的灵威，审判之神。
“欧阳纤云。”来者的目光毫不犹疑的看着欧阳纤云。
“在。”欧阳纤云不禁全身一颤。
“奥林匹斯的巅峰出现了裂痕。我将会修补晓枫寒和我自己犯下的过失，但我希望你变得强大起来，不是仅靠天赋，而是作为一个能独自站立在这片混乱中的生灵。”
欧阳纤云愣愣的点了点头，有些迟疑的问道：“我，我会记住你的话的……不过首先你？……”
一直站在一边的雷米尔轻声开口道：“神殿之王奥斯亚雷特，是昼之世代的审判之神。”
“什么？”欧阳纤云转头看着雷米尔，“神是轮流做的？”
“不要深究奥斯亚雷特和晓枫寒的关系。”雷米尔说道，“重要的是你引起的变化。”
“这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欧阳纤云不快的晃了晃头。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奥斯亚雷特缓缓抬起右手，说道，“我们太看重这句话的含义，才会让Lucifer握住神殿的钥匙。”
欧阳纤云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但并不知道它和现在的情况有什么关系。
雷米尔不再继续说话。
“既然天平悬于一线，我就只能斩断它和神殿的联系。”奥斯亚雷特说着这话，蓝白色的流光在他的右手和欧阳纤云之间绘成了一道华丽的五芒星图案，法阵般的五个角在黑暗中静静旋转着，把无数红色的符号整齐的扩散在夜空中，一分钟之内，欧阳纤云面前的光之图案就已经扩大到一栋建筑大小，层叠错落有如细密的机械时计。
咔！奥斯亚雷特右手微微一动，夜空中一个红色的光点呼啸着从九霄降下，携着漫天的暴风，轰的把整个光的图案无情的钉在地上。
烟尘像龙卷一样被吹飞，地面上一圈圈环形的碎石中心，一把巨大的十字重剑凛然而立。光芒绘成的不可一世的恢弘法阵，在剑下像一张庞大的丝绸往复飘动。
欧阳纤云几乎本能的退到了十米开外。奥斯亚雷特走近巨剑，将右手搭在剑柄上向下一按。
瞬间，黑色的裂纹势不可挡的布满了整个图案，接着如玻璃的破碎般，一切分崩离析，连地上的重剑和附近数米的碎石都化作粉末一并消失。
当夜空再度回归黑暗。没有迟疑，一阵猛烈的风随着那团黑色的双翼呼啸而来，在轰鸣的风声中，奥斯亚雷特的话语丝毫不乱，他颇具意味的看了一眼欧阳纤云，“你的挣扎已经不会再动摇世代的更替，但Lucifer的目的已经达到。雷米尔，真实也许能挽回一些过错。”
雷米尔点了点头，低声道：“是，我明白。”
“艾芙伦佳尔在神殿等待你们。”奥斯亚雷特说完最后一句话，Seraphim巨大的黑色身影轰然降落在广场上，奥林匹斯之王踏上巨龙的脊背。夜空般的黑翼再次卷起狂风，带着奥斯亚雷特和Seraphim消失在特伦十一的夜空之中。
八十九
1
潘地曼尼南，特伦十二上一座拥有不祥名字的都市。和古老的锡安山市仅一河之隔。
或许在这颗星球上，任何一座城市都谈不上古老。从特伦十二被坎姆尼斯特共和国发现，到被联邦自由军团攻陷一半，接着泽格尔战争爆发。异形在这颗星球上存在过，又在一夜间消失，同时带走了整个行星的生命……
是的，这里再年轻的城市也经历过涅槃般的重建。
锡安山市河谷的西部，原本是崎岖的山岭。十几年前被异形感染，成为进攻锡安山的大本营。据说那时，远征军团在那里投下了一颗无比巨大的离子内爆弹，彻底把一切高于海平面的山地铲成了平原。
接下来，战争结束，一个来自太阳系的财团看上了这片地方，和特伦共和国签订合同，把它开发成了特伦十二上最繁华的商业城市。
从城市的名字看来，财团的领袖是一个不信邪的人，并且强势到顶住了巨大外交压力。
夜晚的潘地曼尼南，混凝土和玻璃的轮廓刺入天空，霓虹让城市悬浮在大地上。人们在这里的喧嚣从未落幕。河对岸他的兄长锡安山市，却只有中心星港的灯火能与之辉映。
然而，如同隐藏在锡安山不起眼的灯光下的黑暗一样。潘地曼尼南的霓虹中，也流动着如它名字一样邪恶的血液。
2
潘地曼尼南酒店，这座和城市同名的贵族乐园的顶层，拥有一间视野绝佳的豪华公寓。在那里可以远眺整个城市的风景，甚至锡安山的灯光也能收入眼底。
这间公寓的金色丝绒窗帘几乎从未在白天拉开过，只有夜晚，人们才能借着公寓里的灯光依稀分辨这是多么奢侈的一处住所。
据说这间公寓的主人名叫Lucifer。而这里，是他和情人Lilith甜蜜的云雨之乡。如果把这对名字和潘地曼尼南这座城市的名字联系起来，简直让人怀疑Lucifer就是那个神秘财团个性鲜明、百无禁忌的领袖。然而在这座城市里，没有人想知道城市本身的底细，否则等于将自己置于无尽的危险之中。
此时，Lucifer正坐在他那张精致的纯白小牛皮沙发上，右手搂着妩媚无双的Lilith，左手边水晶般的高脚杯里注满了昂贵的波尔多葡萄酒。面前的黑曜石茶几上，一卷白色卷轴上，一团黑色的烟气正在跳动。
“生命之果加夜魔之种，”Lucifer欣赏的看着面前的东西，右手把Lilith搂的更紧，“让有毒的鲜血流遍全身，在濒死中获得永恒的生灵，多么美妙，你说，能不能媲美天使呢？”
“Lu，”Lilith把嘴唇贴在Lucifer耳边，“为什么要执着与打败天使呢，现在这样不好吗？”
“我可爱的公主，”Lucifer轻轻在Lilith的脸颊上吻了吻，“为什么要有天使呢？为什么神在创造了世界时候，故意创造出一群比其他意志更加完美和强大的生灵呢？”
“我不知道，”Lilith展开淡雅的笑颜，“我只知道，如果他们不那样做，我就不会遇到你。”
“是为了看守，傻孩子，为了看守世界这个陀螺最脆弱的那个尖端。”Lucifer抿了一口红酒，“世界之轮，契约，世代天平……”
“以及最重要的……潘多拉的盒子—-轮回锁。打开轮回锁，世间的一切生灵，只要获得了足够的力量，便能触及穿越时光的大权。这世界将不再是一条毫无梦想，有始有终的河流，而会变成水系满布，生机勃勃的新大陆！”
Lucifer深深呼吸了一口屋里混杂着酒香和玫瑰香气的空气：“每个生灵，都能创造出属于自己的未来，世界之树将变成一片茂密的森林！”
“而创造之初，神就不允许这件事发生。”Lucifer把酒杯对准窗外的月光，欣赏着红宝石般深邃的颜色，“他们修筑了名叫奥林匹斯的堡垒，豢养了名叫天使的卫队，还赋予他们超越凡人的力量和生命。一切都是为了保证轮回锁不被任何一个受造物开启。”
Lucifer的右手划过Lilith的长发：“然而你们出现了，你们如此高贵又如此堕落，如此弱小又如此顽强，就像神的预言一般，你们让人欲罢不能，你们是宇宙的毒品，连完美的天使也无法抵挡你们的诱惑。”
“现在，堡垒已经坍塌，卫队已经松散，契约本身都已经毫无秩序可言。三亿天军只剩下不过一万……”Lucifer将酒杯里的酒滴了一滴在卷轴上跳跃的黑焰中，噼啪的声响随着浓郁的香气飘散开来，“当我拥有了这些忠实的战士，奥林匹斯这个堡垒再也不能阻止我打开捆着世界的那把铁锁。”
Lilith把头埋进Lucifer怀里，轻声道：“就算天使都不是你的对手，宝座上的那三人会坐视不管吗？即使你打开轮回锁，也只是获得了干涉因果律的方法，可是他们……他们是创造和毁灭的绝对必然啊……你要怎么和他们对抗呢？”
Lucifer抚摸着Lilith圆润的肩膀，柔声道：“放心，我的公主,相信我，这是最不需要担心的问题，如果担心这一点，我最早就不会踏入查拉图斯特拉，寻找那些不属于我的秘密。”
Lilith幽幽的叹了一声：“怎么能不担心呢？为了拿到夜魔的种子，你把夜之世代变成了昼之世代。可是，奥斯亚雷特要比晓枫寒难对付的多吧……艾芙伦佳尔也是。现在他们已经切断了天平，世代不会再因为圣女更迭了。你要怎么……”
Lucifer微笑着用嘴唇的轻吻打断了Lilith的话，接着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缓步走到宽大的弧形落地窗前，俯视着窗外潘地曼尼南迷醉的夜景：“安心吧，在新世界诞生之前，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在这个本来就十分有趣的地方，进行一些游戏。”
3
雷米尔坚持让欧阳纤云立刻前往奥林匹斯，并说这是她知道真相的唯一方法。
“好吧。”欧阳纤云妥协了，“在基地发现我们失踪之前，大概有两个小时的时间。”
几乎是说完这句话的同时，两个人就到达了奥林匹斯的神殿广场。
有些无语的欧阳纤云立刻瞥见，黑暗之神聆雪站在以太石柱前，带着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奥林匹斯特快到站了，两位，两个小时不用计算路上的时间。”
“那还真是谢了啊。”欧阳纤云环顾四周下意识回答着。
“是啊，为了快点把你们送来，整个以太都断线了，明天不知有多少人来抱怨呢，你可真会惹事啊。”聆雪一边嘟囔着，一边转身走开了。
欧阳纤云本来想和聆雪再搭讪几句，可是当她看到周围的情况时，就已经无暇关心这些细节了。
眼前的查拉图斯特拉神殿和斯提克斯湖已经满目疮痍。地面上一团团白色的火焰还未烧尽。神殿的顶端已经坍塌，永恒之厅的内部暴露在旷野中。原来完美的弧形湖岸变得碎石林立。
神殿的台阶上，近百名高阶天使手持武器拱卫着入口。
“怎么了？”欧阳纤云的惊讶溢于言表。“有人攻进来了？”
欧阳纤云立刻做出了数个假设，甚至包括联邦的入侵。但立刻又被自己全部否定，据她所知，联邦的考察团还在这里考察呢。其中还包括她的同学和好友。
“不必感到可惜，难道你不会厌倦一成不变的景色吗。”在欧阳纤云手足无措的时候，神殿深处传来一句咏叹般的声音。随着话音，一位黑衣黑发的女子从神殿的暗影中缓步而出。
淡然无暇的面孔和修长的身体让她显得不可侵犯。在她身后，跟着一只高大健美的白色……独角兽！
是的，白色的鬃毛如雪晶莹，一对白翼从背部伸展而出，环绕着黑衣的女子。
“昼之世代的智慧之神艾芙伦佳尔和圣灵Unicorn。”雷米尔的声音在欧阳纤云身后响起。
黑衣黑发的智慧之神艾芙伦佳尔沉静如湖水的目光落在欧阳纤云的身上：“如果算上在特伦十一显现的维丽菲莉雅，那你就是第一个见到过昼之神座的夜之圣女。”
“神座，那只是秩序灵体的意志，并非神殿之灵维丽菲莉雅。”雷米尔略带惶恐的提出了看法。
“嗯。”艾芙伦佳尔微微抬头，眼睛缓慢的闭上，“虽然没有远古祭礼的完全显现，也没有七灵之威，但难道她使用的不是Kreation·Eternity·Alpha的力量吗？”
“不管是梦纤云还是维丽菲莉雅，都只是代表Kreation的不同映像而已。你告诉我，你的神座是名为Kreation的力量呢？还是名为梦纤云或者维丽菲莉雅的意志呢？”
“对于我来说，Kreation是一种概念，维丽菲莉雅和梦纤云，才是我所知的神座，无论她是否使用着创造者无上的力量。”雷米尔低下头退了一步。
“这是个很忠诚的回答，雷米尔。但是还不够优秀。”艾芙伦佳尔轻轻转过身，带着欧阳纤云走进了残破的神殿。
3
“你听到雷米尔所说的话了。”艾芙伦佳尔轻声说道，“虚无Yahovah、洞悉Apokalypse和创造Kreation在这个世界都仅仅是一种概念。而诠释概念，掌握创灭因果力量的——所谓的神……”
艾芙伦佳尔说到这里，向欧阳纤云露出了一丝略带自嘲的神色：“所谓的神，并非只有一组映像。”
“概念是永恒孤寂的，而神却拥有自己的意志。”
“不要问为什么，我明白的和你说。”艾芙伦佳尔换了一种沉静而肯定的口吻。
“当能够干涉因果的意志介入世界，一定会让世界更快的走向灭亡。”
“神的世代更替，就是用一组映像来取代另一组。只有这样，才能在不干涉时间的前提下，修正积累的错误。”
“世代更替的钥匙和天平隐藏在秩序之神的灵魂里。”说着，艾芙伦佳尔看了看欧阳纤云，“显然，有人利用不同世代的记忆，倾斜了你身体里的这架天平。”
“可是这有什么意义呢？”欧阳纤云问道，“只是让另外一组镜像代替原来的吗？”
“你是说对世界的意义？”艾芙伦佳尔停了下来，“还是对阴谋者的意义？”
不等欧阳纤云回答，艾芙伦佳尔就继续说道：“对做这件事的人来说，重要的不是世代更迭的结果，而是它的过程。”
“当天平向另一个世代倾斜，世代的交替就会开始。按照人类的计算方法，神的镜像的交替会持续三十一分三十一秒。在这三十一分三十一秒的‘虚空交割’中，‘远古祭礼’不能发动。”
“也就是说……”欧阳纤云似乎突然领悟了什么，“无法唤醒神全部的力量……”
“在这三十一分三十一秒内，Lucifer将代替神，成为宇宙中最强大的存在。”
艾芙伦佳尔微笑着说道：“这次突如其来的‘虚空交割’让奥林匹斯毫无准备，所以Lucifer趁虚而入，抢走了一件东西，你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就是他的杰作了。”
“什么东西？”欧阳纤云几乎习惯性的问道，可她立刻意识到这个问题不会有回答—-以她对圣域行事风格的了解。
“什么东西呢？”艾芙伦佳尔淡淡的重复了问题，带着欧阳纤云走出了神殿的另一端，面前是破碎的斯提克斯湖岸。
艾芙伦佳尔抬手指向湖水：“伴星的仇恨，斯提克斯夜魔的种子。”
看着欧阳纤云迷惑的表情，艾芙伦佳尔做出了一句简短的解释：
“Lucifer将创造一只军队，足以对抗所有天使的军队。”
4
“你知道净火天最有效的武器是什么吗？”艾芙伦佳尔修长而美丽的眼睛瞥了一眼欧阳纤云。
“Lucifer想要染指的是什么呢？是永恒契约与灵魂之石？是永生之果和纯量圣器？”智慧之神追问道，显然她并不期待欧阳纤云的回答。
“是时间，孩子。”
“对于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生灵，因果律都太过缥缈，起点和终结，那是只有神才能握住的东西，处在生灵顶点的Lucifer再清楚不过。受造物永远无法染指创造者的力量。”
“而干涉时间——对于生灵而言并非难事。如果做到这一点，生灵便能绕开因果的限制，在起点和终点间开辟新的道路。而守卫时间禁制的，正是圣域的天使军团——Lucifer眼中的敌人。”说到这里，艾芙伦佳尔停了下来。
“这难道不好吗？”欧阳纤云意识到这是让自己提问的间隙，“不能和大家分享自己的力量吗？”
“我们恐惧生灵掌握干涉时间的能力吗？”
“那为什么在这件事上设置那么多障碍呢？”
艾芙伦佳尔想着斯提克斯湖水抬起双手，动作和声音一样缓慢而沉静：
“沙滩上用时间的套索捡拾贝壳的儿童，要如何才能威胁到混沌中超越因果的必然呢？”
欧阳纤云感到全身一阵恐怖的寒意，这是她在叶知秋那里从未感受到的。
“我们创造、我们毁灭、我们在休憩中洞悉。而生灵竭尽所能，也只能抵达干涉的边缘。赋予他们的力量，却只会被用来扰乱定律。”
“如果你问我原因，我只会再次告诉你：当能够干涉因果的意志介入世界，一定会让世界更快的走向灭亡。”
“即令只有神殿顶端的三个意志，尚需要两个世代的交替来抵消思维的脆弱。如果全部生灵都手握这把利刃，告诉我，孩子，你的世界有什么理由不立刻分崩离析呢？”
欧阳纤云无法回答：混沌理论、因果律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她所能思考的范畴。对于一个认为“熵”的概念都接近哲学，而放弃思索的16岁女孩，站在创造者的立场上，和洞悉一切的神祗对答，根本是痴人说梦。
艾芙伦佳尔并不期待欧阳纤云的回答，她抬起头，目光透过圣域的天空，她的话语如此平静，却像夜空中螺旋激荡的镇魂曲，不断冲撞着欧阳纤云的意识：
“孩子，你看。”
“星系因为靠拢而旋转，恒星因为聚合而发光，人类又在脆弱的行星上出现。”
“接着，你试图帮助他们，让他们理解你，但你发现他们只会背弃你，反叛你，亵渎你。”
“直到时间证明你是对的，他们就像自己取得了真理一样复制你，用一个又一个虚拟的偶像代替你。”
“他们永远抗拒着有某种存在生来就比自己更加完美。”
“我们已经千年没有以神和天使的身份行走在人类之间。神和天使已经成为过去，奥林匹斯正在变成一个普通的城邦。”
“这是因为什么呢？孩子？”
“是时间，完成了这一切。”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给时间套上了最沉重的枷锁，不允许这条河流改变一点流向。”
“如果说这世界的规则是一条珠链，那么这条珠链的首尾之间，便只有“原因”和“结果”这两颗珍珠。而时间，便是穿起它们的丝线。其他的一切，都只是微不足道的粉末。”
“这就是为什么，因果律是创世契约上的第一条铁律。”
“我们已经厌倦了作为游戏的管理者。但是我们把因果律带给了这个世界，如果让他被参与者玩弄的话，除了离开，我们也毫无选择。”
欧阳纤云依然没有动，但不是愣在原地，她的双眼中闪现出与年龄不符的光泽：“面对蔓延的混乱转身离开？这正是Lucifer的愿望，我倒是有些关心他是想要一个私人游乐场，还是一个完全自由的新世界呢。”
艾芙伦佳尔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然的笑意：“都不会有，离开之前，我们会结束游戏，只剩下一片虚空。”
“会吗？我为什么一点也不担心呢。”欧阳纤云的身体接着说道，“而且我感觉Lucifer也不会担心呢。”
沉默。
“好了，不谈这个。我倒是想问问，为什么要说这些？”欧阳纤云轻叹了一声，刚刚的恐惧和怯弱一扫而空，“你知道我不关心，而她也听不明白。”
“萧云梦，你是一个已经消失的存在。”艾芙伦佳尔转回身，声音中的寒意重了三分，“但你重新出现在这里，并不是你的过错。若非如此，你也不能平安的再次踏进神殿。”
“这就是你们对待消耗品的态度吗？圣女的保质期到后，立刻变成了只能销毁的垃圾？”欧阳纤云——或者被艾芙伦佳尔称为萧云梦的那个身体略带轻蔑的说道，“另外，叫我芸芸，我已经不想和那个家族扯上任何关系。”
“正是因为你毫不关心，我才说了这些话。”艾芙伦佳尔没有理会芸芸的指摘，“这些话是说给欧阳纤云听的。”
“哦？你以为她能明白？我猜那些东西连炽天使也不会关心，只配写在几张羊皮纸上，然后灌上契约的名字供奉起来？我猜的没错吧。”
“这是创世契约和末日契约的铭文，任何一个圣女都不曾知道的信息。”艾芙伦佳尔缓声道，“虽然你没有立刻夺取她的身体，这一点非常正确。但你所拥有的记忆比欧阳纤云超出太多，占据身体只在一念之间，就像现在。”
“时间的轮回与因果、Lucifer和圣域冲突的真正目的，只要她去思索，和神魂的共鸣就足以缩小你们记忆之间的差距，让你不能用这身体为所欲为。”
“难道你所说的这些我没有听到吗？”芸芸用嘲笑般的表情看着艾芙伦佳尔。
艾芙伦佳尔只回望了她一眼：“难道你会去思索这些事吗？”
芸芸一时语塞，便耸了耸肩，笑着盘腿坐在了神殿的台阶上。
“这么说，上一代圣女我当的不合格吗？”芸芸伸手把玩着独角兽的尾巴，“还是说，和Lucifer做个小交易就那么不可原谅呢？”
“有了这些信息，欧阳纤云的记忆便会充盈起来。我只是将你们的差距拉近，并没有偏向任何一方。”
“奥斯亚雷特已经斩断了秩序之灵和世代交替的联系。接下来，无论是你还是欧阳纤云接管圣女的身体，‘虚空交割’都不会再度出现。”
芸芸好像没听见艾芙伦佳尔的话，只是重复着把独角兽的尾巴缠在自己的食指上又松开的动作。
“另外，你不应如此蔑视圣灵。”艾芙伦佳尔用眼角看着独角兽的尾巴，“他们是曾经的神。”
芸芸停下了动作，放开独角兽的尾巴：“哦？曾经的？”
“片刻之前，我便是这只独角兽，而她是奥林匹斯之道，永恒智慧之神：叶知秋。”
芸芸站起来，用标准的“肃然起敬”的表情看着独角兽，不过在艾芙伦佳尔眼中，这只是礼节性的表情罢了。
“我不像叶知秋或晓枫寒那样造作，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对于圣域，你或欧阳纤云谁将留下已经无关紧要。”艾芙伦佳尔说着这话的同时，轻轻牵起了独角兽的翅膀，向斯提克斯湖心走去，智慧之神的声音再次从晨雾中轻轻传来，“不过，如果让我以思维判断，在她的天赋和你的经验中，我倒是偏爱后者。”
九十
1
事实印证了艾芙伦佳尔的话，雷米尔对欧阳纤云的身体突然被前代圣女占据毫不在意。聆雪用以太把两人送回特伦十一的军事基地时，那里的供电已经恢复，竟然没人记得刚刚供电中断的事情。但这并不奇怪，也许当时奥斯亚雷特停止了时间，对于他而言这并非难事。
送走了雷米尔后，芸芸关掉了房间里大灯，仅留下桌上的台灯。光拉出了很长的阴影，有些像蜡烛。
芸芸坐在梳妆台前，调整了左右两侧镜子的角度，当它们面对面时，一条无数镜子循环而成的隧道出现在两面镜子中。
“这样你再不出来我就不客气了。”芸芸嘟囔了一句，转身从桌子上拿起欧阳纤云剩下的威士忌，打开瓶盖，像渴极了的人一样，一口气喝到见底。
喝完之后，芸芸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用手敲了一下自己的额角，对着镜子说道：“天亮了，小姑娘。”
2
“你还真是沉得住气啊。”
“嗯。”
“艾芙伦佳尔给了你一件很厉害的武器呢。”
“用来打败你吗？”
“你不打算试试吗？打算把身体送给我了？”
“虽然有些不甘心，不过我也在考虑。”
“那么大方吗？”
“……”
“不说话了？”
“你不应该死的。”
“哦，你说那件事，我以为那是我这辈子干的为数不多的好事呢。”
“上辈子。”
“恩，确切的说，上辈子。”
“你没看我的记忆吗？”
“嘛，暂时没那个兴趣。不过感觉上有二十多年的样子，而且你的天赋未免有些好的过分了，不是作弊了吧。”
“刚刚拿到了公主的十年，就在喝下你之前。”
“喝下我这个说法真让人不舒服呢。不过连公主的十年都给你了，看来你很受欢迎呢，我去要过他们都不给我呢。”
“大概是我的时机比较好吧，如果你活到现在，他们也会给你了。”
“大概吧，不过你会明白的，那种东西只适合‘充满荣誉’的幼儿向单挑，不适合我们这种人。”
“你已经认为我们是一种人了吗？在看我的记忆之前？”
“不用看你的过去，我说的是你的将来。”
“我的过去里就没有你感兴趣的事情吗？”
“有吗？那会是什么呢？”
“从你的记忆里看到了不少东西呢，比如我是个人造人，制造我的人是欧阳智什么的。”
“那你还真是淡定呢。”
“特伦十二16年前的结局，想知道吗？你死掉之后的事。”
“难道你知道吗？”
“我可是军委主席的首席信息官啊。”
“萧云天能看到真话吗？”
“怎么说呢？还算客观吧，是舰队的报告啦。”
“是个Bad End吧，我猜。”
“其实你去翻翻旧报纸也会知道结果了。”
“很麻烦的。”
“病毒没有了。”
“…………就这样？”
“其他的也没有了，所有人。”
“所有人是什么意思？”
“只有萧齐和市长那几个幸存者。之后特伦十二上连活的苔藓都没有了。”
“哦，这样啊。”
“不过现在重建的还算不错啦，听说已经变成人渣聚集地了。”
“是吗，难道异形更可爱吗？”
“你也很淡定嘛。”
“所以我说我们是一种人呢。”
“那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把右拳攥的流血吗？这样很疼的。”
“那你应该早点剪指甲啊。”
“哈，这样啊。”
“其实我也想问你呢，为什么左眼一直在流泪呢？”
“嘛，谁知道呢，大概是酒廊的大叔以次充好吧，你不该都喝光的。”
“恩，大概吧。”
“我们果然是一类人呢，我有点喜欢你了呢。”
“那我也不会放水的哦。”
“我在学校学过的，治好人格分裂的方法，就是让他们找到共同点，然后变成一个人。”
“你想试试吗？”
“我觉得没有那个必要吧，我们的共同点已经很多了。”
“不过我不会卖萌的，不要试图那样。”
“你的心态不年轻了，老妖婆。”
“活的太久了会很累的，不带上四把枪和两把刀都不敢出门的日子，舍弃掉我不觉得可惜。”
“恩，现在我们加在一起已经超过一百岁了吧。”
“最好学会用单数。”
“那我接下来应该干点什么呢？”
“学得真快啊。”
“这样吧，训练场还有一个带翅膀的家伙等着我证明自己很弱呢，我去陪她玩玩好不好。”
“谁呢？”
“贝雅特丽齐。”
“……”
“你也喜欢她吗？”
“难道你喜欢她吗？”
“这和喜不喜欢无关吧。”
“恩，不过一上来就选了个很糟糕的对手呢。”
“你认为她很糟糕吗？”
“不，是和她做对手这件事，本身就很糟糕。”
“不行吗？”
“在考虑行不行之前，先考虑下为什么吧。单纯的报复吗？”
“你不觉得呆在这里很无聊吗？”
“我觉得挺好，你想去哪里呢？”
“培训完成之后，就要去特伦十二的大使馆做武官了，那边是绝对自由的，想干什么都可以。”
“特伦十二啊。”
“不想回去吗？这个分歧很致命呢。”
“在不想回去的地方里，那地方并没排在前面。武官？你打算天天和希泽斯基的酒友扯皮吗？”
“武官只是个身份罢了，在特工处打打零工也不错呢。以前上学的时候我做过一些搬运工的事，现在可以干些正经事了吧。”
“特工处啊。”
“也不想回去吗？这倒是无所谓。”
“排名比特伦十二高一些罢了。”
“真的有你想回去的地方吗？”
“…………恩，这么一说，大概绿谷星算一个吧。”
“会去的。”
“没错，只要你活的够久。”
“现在做些什么呢？”
“对付贝雅特丽齐的话，我最好还是要做些准备。”
“我要做什么准备呢？话说这样对话很奇怪吧，我的人称有些混乱了。”
“把它当成自言自语就不奇怪了。准备的话，虽然我不喜欢大白鸟的装备，不过方便起见，我还是去一趟武器库的好，然后我要研究研究公主那十年，虽然听说公主到最后也不是她的对手。”
“那我就出发吧。”
“不，我还是先休息的好。”
“这样对话果然还是很奇怪吧，喂。”
“不要在意细节嘛。毕竟我们是一个人吧。”
“你说‘我们’了。”
“那以后自称‘朕’好了。”
“这样更奇怪了，好像。”
“朕去睡觉了。”
“不是朕好吧。”
“去睡觉了。”
“晚安。”
“晚安。”
3
黑色的ID卡划过机器，绿灯亮起，厚重的门缓缓打开。漆黑的武器库出现在欧阳纤云面前。
“好运！”看守武器库的士兵对欧阳纤云的背影说道。
“这么多年了，大白鸟没有什么新玩具吗？”欧阳纤云自言自语。
“玩具的形状几百年前也就固定了，更新的也就是弹药。”一个修长玲珑的背影从堆满了武器的架子前走过。
“丽贝卡？”欧阳纤云透过武器的缝隙看到了对方，“你长大了。”
“一晚上没见而已，我可没时间去做隆胸。”丽贝卡的手指从一排排的弹药箱上划过，“你为什么不是在远征军受虐，我也能顺点平时不好搞的子弹。”
“只要你舍得花点钱，没什么难搞的吧，你又没有一个师要武装。”
“你把事情想的太单纯了，小公主。比如你接了一单干掉一个将军的买卖，那群人都是坐在装甲车里的，没有Expedition.HVAP穿甲弹，根本就像挠痒痒一样。除了远征军的仓库里，你告诉我还哪能搞到吗？”
“最近的地方是特伦十二的静海，老Bobby的店里就有。不过这些年不知他还在不在了。其实自制也不坏，只是费点力气罢了。”欧阳纤云从架子上摘下一把巨大的M107狙击步枪在手里掂了掂，咔的一声拉开枪栓，抹了抹膛内。
丽贝卡张了张嘴，随即明白了什么：“你认真的吗，那老东西不是只卖自由军团的东西吗？”
欧阳纤云摇了摇头，不知是对手里的枪不满还是对丽贝卡的话表示否认，她伸手把M107放回架子：“看来你跟他关系不怎么样呢，这太可惜了。他也只有核弹搞不到了。”
“你什么时候成了采购专家了。”丽贝卡打开五个箱子，从每个箱子中挑选了几十枚子弹放进自己的盒子。
“从一个盒子里拿也没关系，没人会管你的。”欧阳纤云用手指拨动着架子上的武器，“把盒子拿走也没问题。”
“不要贪得无厌，雏儿。”丽贝卡一个个扣上盖子。
啪，一张黑色的卡片按在子弹箱上。丽贝卡猛地后退了一步，她甚至没注意到欧阳纤云是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的。
“中校武官的权限虽然不高，送你几箱子弹还是没问题的。”
“哦？突然这么懂事了？”丽贝卡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悠闲地在架子间踱步，就像在超市里挑选夜宵的美味一样。
终于，丽贝卡走到了武器架尽头，用带着手套的左手拂去一个红色箱子上的尘土，露出了黄铜的铭牌：“还存着些16年前的玩意，要这个不过分吧。”
没错，十六年前为了应付异形的威胁，第五自由军团从远征军借来了不少弹药。因为很多武器通用弹药，所以这样就可以绕开战争法的限制，又能提升自由军团的战斗力。
“当然不过分，不过我要你帮我个忙。”
“我接的单子是保证你安全，多余的事情……”丽贝卡转身看了看红色的弹药箱，“超过它的价值，就和我没关系了。”
“我想和贝雅特丽齐认真玩上一局。”
丽贝卡摘下手套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这可不行。”
“为什么呢？”
“那个带翅膀虐待狂的六亲不认，到时候就算我跑得了，也不一定能拉你出去，玩脱了可没有后悔药卖。”
欧阳纤云没有说话，而是走到弹药箱前，把手指放在合金制成的锁扣上，一道金色的弧光闪过，两道锁扣已经被齐齐的切开。欧阳纤云打开弹药箱，从背后的小背包里拿出三片生命之树的叶片和一颗种子，轻轻放在弹药箱里。又转身看着丽贝卡。
丽贝卡皱了皱眉，依然耸肩表示无法接受。
欧阳纤云又取一只圆筒，里面赫然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生命之花。
“等等。”丽贝卡伸手拦住了欧阳纤云，“这东西说好了是我这单生意的报酬。”
“我答应过吗？”欧阳纤云一笑，把圆筒放进了弹药箱，“只需要你在远处开几枪，很超值的吧。”
丽贝卡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抬起眼打量了一番欧阳纤云：“你昨晚吃什么东西了吗，可变的真快啊。”
“餐厅的土豆泥而已，残羹冷炙。”
“如果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是这副德行，大概也就不用我当你的保姆了。”
欧阳纤云没有回答，而是转过身，踮起脚从一边的武器架上摘下了一把AS50狙击枪，托在手上摆好了射击姿态：“就是它吧，我想你站着用它会有点吃力吧。”
丽贝卡苦笑了一声，伸出手从红色弹药箱里抓出五颗.50HVAP,接过欧阳纤云手中的AS50，用枪托轻轻一扫，盖上了弹药箱的盖子。子弹很快被填入了弹夹，咔的一声响过，这把威力惊人的狙击枪已经进入待发状态：“怎么帮你。”
“1200米外，打空你的弹夹就行。”
“好，不过我不能单干，除了你还有帮手吗。”
“你是我找的第四个人。”
“我倒是很好奇你给另外三个出了什么价呢？”
“注意素质，前辈，问这个问题可有失专业水准呢。”欧阳纤云说着向武器库外走去，路过丽贝卡身边时，轻轻拍了拍那个红色的弹药箱，低声道：“也许我会把你介绍给老Bobby，以后你就不用为这东西发愁了。”
丽贝卡看着欧阳纤云走出了武器库，无视法纪的在黑暗的仓库里点燃了一只香烟，拄着AS50，懒懒的靠在那个珍贵的箱子上：“有意思，餐厅的土豆泥吗，我倒也想试试看呢。”
4
贝尔·弗里曼在漆黑的楼顶上熄灭了雪茄。将手中沉重的M200步枪支架落在建筑的边缘上，超过两千五百米外的目标隐藏在黑暗中。
他想起了自己老师Alice的教诲，那时老师的话听起来甚至幼稚：如果你的对手是一位值得尊重的战士，那么你应该这样向他挑战。
Alice说：需要一个华丽的开场，那将是一枚从天而降的礼炮。
“海德啊，这烟花是不是有点玩过了，死人的话你让我怎么办。”第五远征军团总指挥官雷文顿中将站在指挥所大楼的顶端，看着海德拉兹在自己面前摆弄着支架上绿色的圆筒。
“如果这东西就能干掉她，她早被干掉了一万次了。”海德拉兹在身边的弹道计算机上输入了一行参数，拿起装有黑羊探测器的双筒望远镜看向远方。视野里，即使隔着五米厚的混凝土墙壁，测试场里贝雅特丽齐发出的淡淡白光依旧可见。
“不过你的顶棚大概保不住了，事后拨给你一批远征军的弹药补偿，没问题吧。”海德拉兹看似在征求雷文顿中将的意见，却伸手按下了发射按钮。
叱的一声响，一枚托着四片尾翼的黑色弹体直飞上天，在数百米的高空掉头向下，尾焰沸腾，轰的砸向贝雅特丽齐所在的测试基地。
Alice说：因为这是一场游戏，所以在结束之前，热闹的场面不应冷却，这是一种骄傲。
欧阳纤云看了看手上的表，轻轻推开大门走进了测试基地。灯火通明的空旷场地依然惨白，血迹已经消失。贝雅特丽齐如她所许诺的那样，站在几个足球场外的地方，面对着刚走进门的少女，白色的羽翼轻轻摆动，证明她不是一尊塑像。
“那么，开始吧。”贝雅特丽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应该是继续吧。”欧阳纤云甩出一直短棍样的黑色军用手电，抛在空中让它转了一圈。
即使相隔几百米，贝雅特丽齐的目光依然对欧阳纤云拿出的武器追随了一秒。在她重新接住电筒的瞬间，一枚黑色的弹头轰然穿透顶棚，直直的砸向贝雅特丽齐所站的地方。
童话般的天使面无表情的向上抬手，一阵透明的波纹在头顶泛起，标枪导弹化作一个火球吞噬了空气，在顶棚和墙壁上炸出一个恐怖的大洞，却无法侵入贝雅特丽齐容身的高台。
火光散去，空气中弥漫着异样的白色烟雾。贝雅特丽齐一抖羽翼，猛地冲向天空，冲向导弹飞来的方向。但她只飞到十几米的高度，白色的烟雾中猛然爆出一片亮蓝的闪电，咔的在空中铺成一道雷网。贝雅特丽齐白色的羽翼穿过雷霆，化作纷飞的羽毛，庞大的雷霆生生将天使压回了地面。
贝雅特丽齐轻轻一抖羽翼，白色的羽毛瞬间化为凛冽的青色金属般的双翼，再次向上飞去。
这次白色的烟雾中赫然从四面八方射出金色的微光，在场地中铺成了漫天萤火般的胜景，看似柔软的金色微光，一碰到贝雅特丽齐的羽翼就将其视若无物的洞穿了。漫天金色蒲公英一样的美景里，贝雅特丽齐无坚不摧的青色双翼瞬间变得千疮百孔。天使下坠般的急速落回地面，单腿一点，轰的在地上砸成一个陨坑。抬起头把疑惑的目光投向远处的欧阳纤云。
欧阳纤云灭掉了手中的手电，漫天的金光和雷霆瞬间消失。贝雅特丽齐这才注意到从导弹中爆出的白色烟雾里，渗透着生命之树的灵力，圣女借助烟雾把星光烈怒和肃清之剑的力量直接施加在自己身上，而且烟雾中还还有时间陷阱的灵力，虽然这种低级的魔术只能让自己的动作减慢一点点，但她还是不满的轻声道：“这是对荣耀的侮辱。”
“一点泡过圣水的干冰罢了，别那么激动。”欧阳纤云嘴角一扬，左脚轻轻一点，哧的冲向刚刚落下的贝雅特丽齐，手中的电筒再次点亮，金色的肃清光剑从电筒的光柱中延伸出一米以外，沿路的地板被无声的切开，哗哗的翻起碎块落在一边。
贝雅特丽齐微微皱了皱眉头，右手轻抬，肃清之剑嗡的一声展开，顺手一挥。
呲！一声尖利的脆响，两道肃清之剑撞在一起，贝雅特丽齐丝毫未动，欧阳纤云握着电筒的手被向后荡了出去，“磕了幽灵特工的药也只能到这水平了。”虽然吃了亏，欧阳纤云的表情却没有露出紧张，指尖一转，电筒变成反手，随着身体转动又从贝雅特丽齐侧面削了过去。天使把手中的肃清挥过去轻轻挡住，左手的拳刃流光一闪，刺向欧阳纤云的腹部。
“下午没玩够吗？”欧阳纤云另一只手对着拳刃张开手掌，同时两道金色的光环缠绕着出现在掌心，电筒中的肃清之剑熄灭的同时，左手中的肃清化作一道手掌大小的毁灭光幕，拳刃撞在光幕上随即粉碎。光幕再次化为一道半米长的光刃，刺向贝雅特丽齐。
天使并没有变换持有肃清的手，而是再次举重若轻的将右手的光刃挥下，挡住了欧阳纤云凌厉的一击。同时残破的青色羽翼一抖，重新化作一对完美的白羽，又一抖，已经恢复的青色的战斗羽翼重新向欧阳纤云袭来。
欧阳纤云翻过左腕，用光刃将对方的肃清压下，右手猛地从身后的K鞘中抽出一把银色的M92，瞬间就将枪口顶在袭来的翅膀上。呯！呯！两声枪响，无坚不摧的羽翼尖端像玻璃一样哗的碎了一片。
贝雅特丽齐不由一愣，轻摆左手，一道壁垒出现在她和欧阳纤云中间：“何物？”
欧阳纤云挥动左手的肃清，哧的将壁垒切开一道缝隙，左腿用力，身体猛地弹向贝雅特丽齐，不给她留出一点空隙“子弹上沾了点我的血。”
贝雅特丽齐的肃清微微一动，欧阳纤云右手的手枪哧的断成两截：“马上放弃这种肮脏的用法。”欧阳纤云目光一凛，趁着天使切断手枪的空挡，将肃清猛地送到贝雅特丽齐胸前。对方将残翼并拢挡在身前，虽然这挡不住肃清，但欧阳纤云的光刃只有半米来长，即使刺穿了羽翼也会因手被卡住而无法伤到天使。同时，贝雅特丽齐收起右手的肃清，拳刃一闪而出，再次刺向欧阳纤云的小腹：“结束了，圣女。”
Alice说：不要忘记你的朋友，独狼总是寂寞的死去。
丽贝卡突然想到了这位自己小时候有过一面之缘的传奇特工，她的样貌已经在记忆中模糊了，但这句话却留了下来，对于陆战队这是金玉良言，但对于特工，却不那么适用，甚至有些幼稚，丽贝卡一直这么认为。现在，她背着AS50爬到了一个哨塔顶端，举起望远镜环视着周围。欧阳纤云指定的目标：训练场在前方1200米处冒着奇怪的白烟，这烟雾甚至都引起了黑羊传感器的反应，视野里一片乳白。丽贝卡咂了咂嘴，回手把AS50上的黑羊附件揪了下来塞在口袋里。
刚刚从指挥所楼顶放出的标枪导弹，同时也为她炸开了狙击窗口，这个看来是小丫头找的第一个帮手。丽贝卡的望远镜又转向自己左侧，她看到距离自己400米左右的哨塔上，一个年轻的男子也用狙击枪瞄准着自己的目标，调大些焦距：“杨叶啊，这个是免费劳力吧，算第二个。”
望远镜又转向了后方，比自己距离目标还远一倍的建筑顶上，她看到了举着望远镜看向自己的贝尔。第三个是他了，也对，只有他才能在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搞到M200和.408穿甲弹了。
丽贝卡在哨卡的隔板上架起了AS50，这里已经接近一般步枪射程的两倍，但和奥林匹斯人作对的经验告诉她，必须在射击之后30秒内离开，否则有被立刻反杀的危险。只有在贝尔那个位置，才能悠闲的开枪后悠闲的开第二枪。
瞄准镜已经对准了目标，丽贝卡轻轻的吹出一口气，“开始。”她从耳机里听到两个字，接着缓慢而坚定地五次扣下扳机。
呯！呯！呯！…………
.50穿甲弹像一颗颗小炸弹一样在面前爆炸，金色的弹壳清脆的落在一边的地面上。她在枪声的间隙里听到，400米外的杨叶也同时扣动的扳机。
子弹打光，丽贝卡左手手提起AS50，又用戴着手套的右手抓起地上的五个弹壳，转身离开了哨塔，希望杨叶那小子知道赶紧滚蛋的重要性。
当丽贝卡的左脚离开哨塔的最后一级台阶时，头顶刚刚的狙击位轰的绽开一道强烈的白光。四百米外也发生了同样的现象。如果杨叶没有离开，那就已经昏过去了。
欧阳纤云左手的肃清在快要接触到贝雅特丽齐翅膀的瞬间突然变向，欧阳纤云整个人猛地向下一沉。
“开始。”两个轻柔的字传进了贝雅特丽齐的耳朵。一秒后，十发威力强劲的穿甲弹破空而至，虽然没有浸泡过圣女之血，但这些.50BMG全是设计来对付装甲的远征军利器。
呯呯的一阵猛烈撞击之后，贝雅特丽齐交叠在身前用来防御的双翼被开出了一个冒着青烟的大洞，天使依然面无表情，双手各从空中抓住一片青色的残羽，手掌微张，羽毛化作两道白光在夜空中追迹而去，飞向发射子弹的位置。
在贝雅特丽齐对付狙击手的同时，欧阳纤云的身体再次弹了起来，左手的肃清重新送到，这次多了两个大洞，贝雅特丽齐的翅膀再也不能挡住光刃，但她依然没有躲闪，欧阳纤云的手臂穿过交叠的双翼中的大洞时，双翼猛然张开，纤细的手臂哧的断为三节。接着，整个人化作光烟飘散。
“幻影乃是雕虫小技。”贝雅特丽齐右手的肃清再次腾出，羽翼轻晃，再次化作完美的白羽，接着整个人同翅膀忽的转过，预知般的用光刃挡住了藏在身后的欧阳纤云的致命一击。两把肃清再次碰撞，贝雅特丽齐左手一转，闪电般的抓住了欧阳纤云的手腕，接着顺势一拧，将欧阳纤云的左臂反拧到背后，天使向前一步，贴住了圣女的后背，右手的拳刃搭上了欧阳纤云的脖颈，几乎同时，欧阳纤云右手又从大腿旁抽出一把银色的M92手枪，回手向上，顶住了天使的太阳穴。
“平手，可以吗？”欧阳纤云微笑道。
“你输了。天使的身体没有致命点，一发带血的子弹杀不死我。”贝雅特丽齐面无表情，“但你的确变强了。”
“固执，本来不想这样的。”
“何意。”
欧阳纤云没有回答，而是轻叹了一声：“动手吧，贝尔。”
Alice说过：游戏的最后，双方都会有尊严的退场。胜利者知道自己的缺点，也懂得对手的尊严。这样，你才是一个优秀的Player。
贝尔从22倍的狙击镜里看到了目标，也看到了自己前方刚刚闪过的两团白光，他看到丽贝卡离开了哨塔，但杨叶并没有。他也看到了三杆狙击枪瞄准的地方，贝雅特丽齐和欧阳纤云的战斗。他把一颗.408穿甲弹在衣服上擦了擦，在旁边的小瓶里沾了些猩红色的鲜血，推进了M200的枪膛。
接着，他轻轻扣动了M200的扳机。
噗！子弹视若无物的从贝雅特丽齐的背后穿进了身体。天使无情的瞳孔抖动了一下，整个身体向前倾去，拳刃也离开了欧阳纤云的喉咙。
呯！欧阳纤云手中的M92也瞬间开火，一发子弹将贝雅特丽齐向侧面推了出去。开枪之后，欧阳纤云猛地转回身，双手持枪再次瞄准了贝雅特丽齐。天使在退了一步之后才稳住了步伐：“你……”
比起愤怒，天使的语气中更多的是单纯的质疑。欧阳纤云没有回答，准备再次扣动扳机。贝雅特丽齐右手一动，瞬间握上了欧阳纤云的手枪，双翼再次向她袭来。噗！不祥的声音再次响起，远方飞来的子弹哗的一声击碎了天使的双翼，贝雅特丽齐僵直了半秒，这个空隙并没有逃过欧阳纤云的眼睛，她手中的M92再次开火，呯的一声把贝雅特丽齐击退了两步。
“平手，行吗？”欧阳纤云把左手插进口袋，右手的枪依然对准贝雅特丽齐。
天使从墙壁的大洞向远处看去，她知道同时对付远处和眼前的敌人并不容易，况且他们并不是真正的敌人。
贝雅特丽齐的眼神转向训练场的另一端，不知何时出现的雷米尔手中握着一把猩红的长弓盯着天使和圣女战斗的一方。贝雅特丽齐知道那是天使之城的守护圣器“红雨”。也许是她今天白天的行为让这位力天使有些不安，怕她再做出什么威胁到圣女生命的越轨举动吧。
“你变得很强。”贝雅特丽齐一抖双翼，战斗的青色光芒瞬间散去，“但并不是你的强大，你的战斗让人想起我不久前提到的两人。”
“哦？”欧阳纤云也收起枪，“开始怀旧桥段了吗？”
“如果你想让我承认你的力量，你已经做到，你不必再来了。”
“那我还真是荣幸呢。”欧阳纤云把右腿撤后半步，假装牵起裙摆，故作优雅的施了一个贵族礼。
“Player。”贝雅特丽齐的声音清冷。
“抱歉，是Heroine。”欧阳纤云歪着头，微笑。
天使没有回答，默默向远处走去，和雷米尔擦肩而过时，脚步微微减缓了一拍，但终于没有说话。
雷米尔和欧阳纤云目送白色的天使消失在微凉的凌晨中。远方的天空开始微微泛红。
九十一
特伦十一、十二和十三的清晨总是同时来临。潘地曼尼南酒店顶层的豪华公寓里，路西法刚刚拉开了精美的丝绒窗帘。但今天他身边站的并不是妩媚无双的莉莉丝，而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的可爱小女孩。两人面向着太阳刚刚升起的方向，看着街上开过几辆黑色的豪华轿车。
“新的武官到任了。”路西法敲了敲玻璃，无论是在潘地曼尼南这个纸醉金迷的城市，还是在锡安山这个罪恶之乡，联邦驻坎姆尼斯特大使馆一直都是城市血液的一部分。
路西法把眼神转回依然阴暗的屋内，门前站着一个身着红色铠甲的骑士：“火焰之剑，你是来要权能的吗？”
“是。”火焰之剑直视着路西法身边的小女孩。
小女孩转过身甜甜的一笑：“你承认我是你的神吗？”
“我只承认圣殿之灵维丽菲莉雅和本源之爱梦纤云是秩序之神。”
“为什么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呢？”小女孩向火焰之剑走近了一步，甜甜地说，“难道我不是维丽菲莉雅吗。”
接着，小女孩恍然间变成了一个十几岁的少女，用轻灵的嗓音说：“难道我不是梦纤云吗？”
见火焰之剑没有回答，少女模样的梦纤云又变回了维丽菲莉雅小女孩的样子：“不过很可惜，我不能给你权能。”
火焰之剑抬起头看着维丽菲莉雅。
“火焰之剑，你以为创世家徽是神和你们过家家的游戏吗？”路西法依然看着窗外，“每项权能都是神的七灵之一，肃清和壁垒，都是触及因果律边缘的干涉力量，神真的会随便赐予吗？”
“维丽菲莉雅必须唤醒Kreation之力，驾驭七灵才能让你权能加身，但你认为我们眼前的这个维丽菲莉雅，敢使用远古祭礼吗？”
火焰之剑的眼神再次看向窗边的小女孩。维丽菲莉雅一笑：“人家才八岁嘛。”
“我可以等待。”火焰之剑回答。
“等待是你的强项，但这种等待是徒劳的，她永远也无法获得真正的神魂那样的力量，更不会为你发动远古祭礼。”路西法走过火焰之剑身边，推开了公寓的大门。门外，几十个形貌各异的男女正恭敬的等待着。
这是几十位天使，火焰之剑认出了他们。作为净火天以下位阶最尊贵的智天使，火焰之剑并不认识他们中的所有人，但他们中的所有人显然都认出了这位看守伊甸园的强大战士。天使们的眼神中闪现出了憧憬，但火焰之剑看出了，那并非对自己的憧憬。
“你憧憬单纯的力量吗？”路西法走回沙发上坐下，“如果你加入创世家徽憧憬的是单纯的力量，我倒是可以为你提供一些替代品。”
路西法展开了茶几上白色的卷轴，一团黑色的火焰在荧光中跳动着：“夜魔之种和生命之实，他们能把脆弱的人类和妖怪变成媲美天使的士兵，但我并不满足于此，我需要一些更强大的战士，作为我的将军。”
路西法张开双臂，像要把面前的几十位天使都揽入怀中：“那就是你们，天使和魔鬼的完美结合，你们将会获得一双全新的眼睛来看待这个世界，也会获得你们未曾想过的强大力量。”
火焰之剑看着卷轴上摇曳的黑色火焰：“天使和夜魔融合，即有爆裂而死之虞。”
路西法把手指插进黑色的火焰，瞬间火焰内部渗出不可逼视的炽白色光芒：“夜魔是伴星的愤怒，而伴星和我同源。所以夜魔本身也是天使之力，你想过为何却不能和天使相容吗？”
几十位天使面面相觑，火焰之剑也没有对答。路西法瞥了一眼一边趴在落地窗前玩耍的维丽菲莉雅，继续说：“我不会向你们解释，当你们获得了新的力量之后，自然就能明白。”
“来吧，我的将军们。”路西法抬起右手，带着黑色火焰的白玫瑰圣典缓缓飘向围拢的天使群中。
人群中密密麻麻的伸出了渴望的手臂，伸向那团本应致命的不祥之火。
“新的帷幕将要拉开了。”路西法重新走到窗边，伸手轻轻抚摸着维丽菲莉雅的金发，侧过头看着火焰之剑，“换上新的战袍吧，生命之树的守护者。”
远处的大使馆敞开了精美的铁艺大门，穿过街道的豪华轿车驶进了花园般的建筑。车子停下，走下车的是一位身着蓝饰黑色中校制服的清美少女:大使馆的新任武官欧阳纤云。
欧阳纤云身后，身着黑色外套的贝尔和丽贝卡也走下了车。欧阳纤云摘下墨镜，看向大使馆旁边的钟塔和酒店：“潘地曼尼南今天可真是比查拉图斯特拉还要尊贵了呢。”
“新的帷幕就要拉开了。”
远处教堂钟塔的阴影中，智慧之神艾芙伦佳尔重复了这句预言般的话语。
她身边的奥斯亚雷特转身走出了阴影，苍茫而高贵的王者一言不发，只是扫视了潘地曼尼南多雾的清晨，踏上黑龙Seraphim，轰然从静止的时间中离去。
接着，太阳终于升起，新的一天在特伦十二上满了发条，开始了无声的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