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梦 010 God’s Dice & 011 Scarlet Moon

010

联合国科学理事会,是掌管人类现存科技的最高机构。直到不久前,他们的首要任务还是发掘旧公元文明留下的技术宝藏,他们判定技术是否值得投资的最重要标准,就是是否能够立刻用于改善人类社会的现状。

他们做过最出格的事情,就是两年多前向月球背面发射了一个探测器。此前科学理事会的共识是,深空宇航技术是奢侈的,而且对人类日常生活毫无裨益。此类项目从来没有获得过支持。

兴许是想改善一下自己的形象,但是这件事他们做的不够好。那个天价的探测器,刚刚到达月球轨道附近,就和地面失去了联系。宇航中心公布了长达五百页的报告解释原因。但最终人们仅从里面总结出一个意思:他们忘了设计着陆系统。

为此科学理事会遭受了媒体和其他政府部门长达数个月的责难。阴谋论者甚至声称,他们在探测器失踪之前截获了一些它和地面的加密通信,而科学理事会对此却一直隐瞒。理事长不得不因此辞职。

那时我们刚刚进入福尔图娜不久,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在渡边家小聚一会儿。喝着绿川唯手制的抹茶,讨论这些远在天边的问题。我们觉得这个探测器恐怕是科学理事会有史以来最大的笑话。

直到差不多三年后的这一天,当我和渡边澈站在福尔图娜基地这间普通的小屋里,看着面前这个科学理事会的杰作,这个打破了SIP研究思维定势的天才设计,我才真切的感觉到,那个月球探测器其实只能算一个不太高明的冷笑话。

SIP是摆弄概率的能力,或者是一种不可思议的运气。概率只能计算,而不能测定。小概率事件的发生,并不意味着存在外在的干涉。

这一切SIP研究的基本铁则都在瞬间崩塌。我们面前的,就是一台能够测定概率的设备。我不是渡边那样的专家,但不需要任何高深的理论基础,我也能一眼看出这是个能够测定概率的设备。原因很简单,千百年来,人类都在用它摆弄概率。

这东西,就是骰子。

没错,我们眼前是排列在桌子上的骰子,超过一千个骰子。

这些骰子放在密密麻麻的圆筒里,圆筒每隔三秒转动一次,让骰子重新摇出点数。平台上方的一台照相机不断给结果拍照,那白色的闪光,的确就是这台照相机的闪光灯。

每隔三秒,塑料的碰撞声就像让人发毛的心跳响起,随着一声低响,闪光灯照亮房间,又瞬间熄灭,如同一个沉睡的怪物的鼾声。

我用了很久才把视线从这个东西上移开,我第一次看到渡边的脸色如此苍白。

“他们……是认真的……”渡边挤出了这句话。

冷静的想想,我同意他的看法。如果某些大人物真想用黑箱当作借口除掉福尔图娜,他们应该把这东西做的更像黑箱一些。哪怕封在钛合金盒子里的一块石头,也比这东西有说服力一万倍。面前的这个东西只能说明,科学理事会的人真的认为这样能探测到SIP的发动。

也许他们是对的。因为接着,我看到了显示器上弹出的警报。第一个百分数飙升到了30以上。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无意识泄漏的SIP让那些骰子出现了异常。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我一点都不惊讶他们为何来的如此之快。每天的这个时候,走廊另一端的冥想教室都集中了所有的士兵,一般文森特也在那里。

“把布放下!”渡边向我低声说。我照做了,但警报并没有停止。

“可能来不及了。”我对渡边说。

“重要的是让你跑出去。”渡边环视了一下房间,指着显示器对面的墙壁说,这外面应该就是大楼后面的花园,你打破墙冲出去,然后绕到楼正面,假装刚来参加测试。

“一起走。”我立刻抬起手,把SIP施加在那堵墙上。

以我的能力,想打破一堵钢筋混凝土的墙壁还需要一点时间。

“这是六层,我会摔死的。”渡边说,“就算摔不死,也露馅了。”

“我可以托住你,我能托住两个人。”我继续增加墙上的压力,混凝土裂开了,钢筋开始呻吟。

“你能么?”渡边反问。

我犹豫了一下,的确我没有把握,我说:“总比在这里等死好吧!”

“我的SIP是无害的,而且我本人还有点用。但你不一样,你被抓住就完了。”走廊里的脚步声越来越大,渡边的声音也有点发颤了,“快点!他们来了!来不及了!”

门被撞开了,我瞥见文森特将军,李开印上校带着两个安全士兵冲了进来。这时墙还没有破,我把左手对准了这四个人,根本来不及调整力度,作用在墙壁上的力道有一半分向了他们,文森特和两个士兵像被一辆卡车撞到一样,立刻被打飞回走廊上,我听到他们撞在墙壁上的闷响。李开印及时趴下了,他站起来的时候,我看到他手里伯莱塔的枪口已经对准了我,我的脑子一片空白,自己的心跳却异常清晰,我听到渡边大喊:“看着墙!别管他!”

渡边是对的,如果当时我的注意力在李开印上校身上,可能他会立刻变成一团蒸汽,而我也没法活到第二天了。虽然归功于幸运很奇怪,但是本来只裂了一条缝的墙壁突然破了,我甚至没去关心那个洞够不够大就冲了出去。潮湿的空气在我耳边变成了疾风,地面的灌木在SIP的反作用下被压平在地面上,我成功在落地前把下坠的冲击消除了,几乎无声的落在了地上。我还没站稳,一声爆响就从头顶传来,我愣了一下,接着看到了脚边的弹孔。

李开印在冲我开枪。我没有站在原地,而是转身冲向花园深处,我听到李开印愤怒的喊着我的名字。没错,他认出我了。我死定了。

在离开公园之前,我都没有想好应该直接逃出基地,还是像渡边计划的那样,若无其事的回去做AR测试。

如果李开印认出我了,那回去测试无异于自杀,但独自往基地外面闯只会死的更快。最后我决定回去做测试,我的心脏已经快跳出来了,脑子里也一片混乱,在我看来,我周围的树叶都好像刺过来的尖刀。我一定没法通过今天的AR测试。但纪灵月和马克在那里,和这两个人一起逃出去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我徒劳的深吸了一口气,走出公园,混进了测试的人群里。

年轻的士兵们在冥想室里等了很久,文森特将军才出现。他的头上缠上了绷带,红色的血迹从后脑的纱布块里渗出来,李开印上校跟在他身后。300多名安全士兵鱼贯而入,花了很长时间才全部进入了测试室。尽管这是福尔图娜最大的一间教室,进入了这么多人之后还是让人很不舒服。士兵们绕着墙壁围成了两圈,把我们围在了中间。

文森特扫视了人群,最后眼睛停在我身上。

我无法思考,感觉整个房间都在旋转。接下来,文森特好像没说什么。于是开始测试了。和往常一样,我是第三个测试的,排在纪灵月和马克后面,渡边前面。

纪灵月和马克很快就从测试台上走了下来,我走了上去。

我感觉在走上一个断头台,周围的一切景物都模糊了。

千篇一律的提示响起来,这个提示我已经听到过无数次,但今天这个无感情女声的每个字都像敲在我的大脑深处。

“AR测试将通过对图案的反应评估你的心理状态,请诚实、快速的说出您对图案的第一反应。请注意,答案内容并不是唯一的有效因素。任何不诚实的作答方式都会导致测试失败。你是否明白以上原则。”

“是的,我明白。”我几乎依靠本能在回答。我向测试台下扫了一眼,除了离我最近的那个士兵之外,周围的一切在我眼里都一片模糊,只有纪灵月和马克是清晰的,他们投过来的眼神简直像在颤抖。

“测试者夏伯涵,请说出你对下列图案的第一反应。”

我把目光返回到屏幕上,对于本来绝不应该思考的问题我思考了,而且是足足三十秒。我猜这时屋里的所有目光一定都盯向了我。

“断开的肋骨。”我回答。

后面的问题我也做了类似的回答。一旦进入了充满危险的意象,几乎什么图案看起来都是血腥的。

我开始考虑,红灯亮起来的时候我是直接冲向纪灵月,拉起她逃走,还是跟着医生去做那些所谓的进一步检查。我瞟了一眼李开印,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我,放在枪套上的手没有松开过。我想他根本不会给我冲过去的机会吧。

我决定不再思考,而是开始冥想,希望这能让自己平静一些。但是和平时的冥想不同,我发现自己没办法控制思绪,它像洪水一样奔流着,在一片黑暗中冲刷出一条蓝色的隧道,隧道尽头似乎有一点微弱的光芒,我无法把注意力从那里移开,四周的一切都开始移动,我的思绪被一种难以名状的引力推向那个光芒,蓝色的隧道在周围飞速后退,渐渐我看清了,那个光芒是一个圆环,漂浮在一片冰封的大地上,它周围的天空是一片灰色的雾霭。

这是通古斯环么?可惜太暗了。

我这么想着的时候,圆环四周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道白色的涟漪,它荡过之处,蔚蓝的天空随之显现,几乎是瞬间,所见之处就变成了如洗的碧空。

我从这段疯狂的冥想中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最后一个问题结束了,原因是我超出了45秒的作答时限。

我死定了,我再一次想。

然后,我看到绿灯亮了。

“测试通过,请离开测试台。”

那一刻,我认为这是我听到过的最美妙的声音。我觉得一圈清爽的光环从我周身散发出去,驱散了屋里灰暗和恐惧的一切,我又能看到周围的东西了,它们不再是一团模糊的影像,而是一张张清晰的面孔。

随后我意识到,我对那个光环的感受有些过于真切了,以至于SIP随即发动。当那个想象中的光环扫过测试仪的时候,它的屏幕咔的碎了,站在我身边那个安全士兵的护目镜也像蜘蛛网一样裂开了。他愣了一下,立刻把我从测试台上拉下来挡在身后,另外的安全士兵几乎在半秒内围了过来,把我、纪灵月和马克包在中央,簇拥出了教室。同时,几十枚眩晕弹在教室里炸响了,所有的玻璃尽数破碎,军靴在地面上跑动的声音和其他SIP携带者的叫喊响成一团。

不过混乱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李开印上校从门里出来,对我们说已经安全了。所有人都被注射了镇定剂。他似乎多看了我一眼。

“渡边呢?”我鬼使神差的问。这句话出口之后我几乎认为自己疯了。

“他没事。”李开印回答,然后他拿起对讲机,叫来了几十个担架。

渡边果然没事,第二天他就回到了营房。他告诉我那个仪器是科学理事会硬塞过来的,文森特根本不以为然,否则我们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进入那个房间。总之这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情——虽然后来证明那的确算是比较有效的测试手段了。

但是大楼墙上的洞,还有测试中的事故却不可能轻易糊弄过去。训练被暂停了,所有人被要求配合调查。

吃饭的时候,我说李开印当时认出我了。

“没错,我也听到他叫你的名字了。”渡边点头说。

马克把手里的叉子插在了牛排上,瞪着我说:“不可能,那样你不可能还坐在这说话了。”

纪灵月剥着橘子皮,说:“李上校和我说了,但是他说认错人了。”

“为什么?”我问。我知道纪灵月上午被带走协助调查了。

“你后来看到墙上那个洞了么?”纪灵月反问我。

“那地方被封锁了,洞也被盖上了。”我回答。

“我是问你记不记得当时开出了一个什么洞。”纪灵月把一瓣橘子放在嘴里。

我想了想,摇头表示不记得了:“当时那个情况,我都不知道会不会卡在那个洞里就跳出来了。”

“他带我去看了,那个洞。”纪灵月把嘴里的水果咽下去说,“好圆好圆的。”

她伸出手笔画了一下,接着说:“像用圆规划出来之后,用激光切割掉,然后又把断面精心的打磨抛光了一样。没有碎屑,也没有高温的痕迹。他们觉得肯定是个高手干的。”

“他们怀疑是你干的?”我有些担心了。

纪灵月摇了摇头说:“文森特和李开印都确定看到的是个男人,所以肯定不是我。他们只是让我估计一下有多少人能做到这种事。”

“你怎么说的?”我问。

“实话实说啊。”

马克示意她先停下,插话说:“我猜一下,应该超不过五个人。而且不包括这个真凶。”

一边的渡边摇了摇头。

纪灵月叹了口气,放下了手里的橘子皮,说:“没人能做到。”

我和马克几乎同时出声:“什么?”

纪灵月用手指拖着橘子皮在桌子上转圈,说:“我没法理解你当时是怎么做的。他们让我试过了,如果用简并体切割,切下来的东西肯定不会消失,如果用等离子体烧出来一个洞,肯定会留下烧过的痕迹。而且不管怎么做,我都没办法弄的那么圆,断面那么光滑。”

“连你都做不到么?”马克把橘子皮从她手指下拿走,问。

纪灵月抬起头,双手托腮,看着我说:“深藏不露啊,你。”

我感到有些窘迫:“我真的当时脑子一片空白。我还怀疑过是你在楼下帮我呢。”

渡边放下筷子,说:“我作证,如果他有这个本事早就跑出去了,根本不用把文森特弄的头破血流。”

纪灵月耸了耸肩继续吃她的水果,马克后来追问过几次,看我没有骗他的意思,也就放弃了。

一周之后,基地公布了调查结果。一个安全士兵觉醒了SIP能力,墙上的洞和AR测试室的事故都是他所为。文森特说这个士兵已经被强制收容了,基地现在恢复了安全。

据我所知,除了我们四个,其他人都相信了这个说法。说不定连李开印也相信了。但我确信文森特一定知道这是胡说,一个刚觉醒的SIP携带者,就能把SIP控制的比纪灵月还好,这完全颠覆了他的常识。

不过当时的现状已经让他无暇顾及这件事了,安理会下令,福尔图娜必须在一个月内派出第一批参战的SIP士兵。

马克说,有些人终于受够了。这次任务的好坏,将直接决定未来福尔图娜是存在,还是消失。我和渡边都以为他一定会派出能力最强的人,但是马克不同意,他只说了一句话:“你见过奥特曼一出场就放必杀么?”

当然他是在指纪灵月,我们都知道。但是纪灵月从来不参加这些的讨论。她总是说:“就算我去了肯定也能活着回来。”渡边劝她不要太自负,毕竟我们连盖亚人的影子都没见过。如果核弹对他们都没太大用的话,SIP又能做什么呢。

这时纪灵月看着我,撒娇般的说:“教教我嘛,你到底是怎么在墙上开出那种洞的。说不定能救我一命呢。”

我叹气说:“我如果知道就好了。”

实际上我后来自己尝试了无数次,不管是当着他们的面,还是在只有我自己的情况下,但从来没有成功过。

我突然想起AR测试台上无法控制的那段冥想。我后来坚信,正是这段神奇的冥想,让我通过了那次绝无可能通过的AR测试,于是我对纪灵月说:“不过我有一个冥想方法,说不定有点用。”

渡边赶忙阻止:“每个人的冥想方法都是已经习惯的,这种时候还是算了吧。”

后来纪灵月来找过我一次,似乎想问那个冥想法,在我打算告诉她的时候,她突然反悔了:“果然还是算了吧,你还是留着它吧。”

“为什么?”我对此无法理解。

纪灵月沉默了一会,抬起头看着我,说:“这样我就能告诉自己,这个世界上还有个人比我更强。”

我明白她真正想说的话,但是我没有能力保护她,我可能都进入不了第一批实战任务的名单。

的确,我没有进入这个名单,渡边,甚至马克都没有进入。而且,让马克沾沾自喜了很久的是,纪灵月的确没在那个名单上。

但是对于在名单上的那些人,他们对这个事实可没这么开心。在他们看来,最强的SIP士兵不参加第一次任务,就等于把他们变成了弃子。

他们看纪灵月的眼光变得奇怪。纪灵月的营房经常被扔满垃圾。有一次,我甚至看到她的锁骨下方有一道瘀青。

“为什么不反抗?”马克愤怒的喊道。

纪灵月反而似乎处之泰然:“怎么反抗,我又不知道是谁往我床上仍香蕉皮的。”

我指着自己的锁骨,问她:“这个呢?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纪灵月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前胸,回答说:“这家伙现在在医务室上石膏呢。”

说完,她把敞开的第二枚纽扣扣上,看着房间的角落,忍着笑说:“你要是再看不该看的地方,恐怕也要去上石膏了。”

“喂,这才是该看的地方好吧。”马克指着纪灵月的大腿对我抗议道,接着被她一脚踢在肚子上。

我们一直试图通过这些玩笑让她放松一些。但后来有些惹是生非的人,猖獗到必须要安全士兵介入才能轰走。李开印只好派了两个女兵一直跟着纪灵月。

接着绝望的气氛在出击者之间蔓延开。他们开始放弃训练,相互斗殴,在深夜的营房里发疯般的叫喊。渡边担心这样下去他们的AR测试可能会出现问题。好在出发的那天很快就来了。

军方的直升机带走了25名SIP携带者,这是福尔图娜派出的第一批实战部队,呼号“钩镰”。这些人后来被称作“苏伊士的凯歌”,每个人都成了战争英雄。但正如他们自己担心的那样,钩镰小队的确是文森特将军的第一枚弃子。

011

“钩镰”小队从福尔图娜基地出发的时候,苏伊士争夺战正在展开。这时地球军对盖亚人的实力已经有了进一步的了解。除了停泊在西伯利亚的母船“蓝鲸”之外。盖亚人在地球轨道上有三艘航空战列舰。每艘战舰的长度都超过三千米,装备除了威力惊人的电磁火炮外,还有大量的等离子导弹,每艘战舰的火力都足以夷平整座城市。地球军依然用海洋生物的名字给这三艘战舰命名:利维坦、龙王和虎鲸。

这三艘战舰出现的地方,地球军望风披靡。安理会的核弹战略收效甚微。包括蓝鲸母船在内的所有大型战舰,都在盖亚人严密的防空保护圈内。往往核弹还没就接近到威力圈内,就被战舰发射的拦截弹击落了。核弹的确消灭了不少盖亚人的地面部队,但那些雪怪机器人并不是盖亚军的主力,航空战舰总是最先从大气圈外降下,在将对空火力化作灰烬后,飞鱼战机从西伯利亚奔袭而来,划过战场,清扫地面重装备。轮到雪怪登场的时候,地球军已经在组织撤退了。而核弹除了把第一批登场的雪怪干掉之外,唯一的作用就是让参谋部一遍遍的重画地图。

据说钩镰小队就是代替了一枚这样的核弹上场的。

连文森特将军都没有想到,共鸣并不是最好的SIP增幅方法,战场才是。这些在基地表现平平的SIP携带者,一旦置身于战场,每个人都变成了让人恐惧的武器,他们能随手把穿甲弹都无可奈何的雪怪机器人捏成一团,然后抛回对方的阵地里。有些人甚至能把飞鱼战机在空中解体。

这些战场片段第一次让我怀疑盖亚人是电子生命体的说法。因为在第一批雪怪机器人全被压成面团之后,后续的部队竟然停止了前进。SIP士兵们前所未有的强大共鸣,在苏伊士上空制造了错综复杂的气流,飞鱼战机根本无法靠近。几架闯出重围的敌机还没来得及开火,就被SIP从地面撕成了两半。

人类第一次看到盖亚人从面前后退了。残余的雪怪回到了运输机上,起飞返航。已经回到卫星轨道的虎鲸号战列舰,泄愤般的向地面发射了一轮电磁火炮,着弹点偏离了阵地十几公里,在地上炸出了一片相连的圆形湖泊。

地球军的增援部队很快赶到。SIP士兵们受到了英雄般的欢呼,他们第一次打退了盖亚人的进攻。如果不是随后发生的事情,怎么称颂这场胜利都不为过。那个电话打到苏伊士指挥部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指挥部的士兵已经能从雷达上看到那个东西。很快士兵们看到黄昏的天边,一个拖着烈火和浓烟的亮点撕裂了晚霞。

盖亚人从西伯利亚发射了一颗洲际导弹。看起来人类这次真的把他们惹怒了,或者是因为他们无法理解战场上的现象,这种恐惧让他们祭出了杀手锏。据后来总参谋部的估计,这颗弹头的当量大概相当于500万吨TNT。它把苏伊士阵地方圆50公里变成了一片废墟。恐怖的高温让爆炸点附近的地面都融化成了玻璃。

但是这颗导弹的大小只有普通洲际导弹的几分之一,比一根路灯还小不少,这也是为什么地球军的雷达系统直到最后才发现它。而且它爆炸之后,在苏伊士除了强烈的伽玛射线,没有探测到任何放射性尘埃的痕迹。参谋部在参考了科学理事会的意见后,得出了最终的结论:这是一枚反物质导弹。
钩镰小队的25名烈士受到了国葬待遇。然而他们的棺椁都是空的,反物质的湮灭能量把一切都化作了飞扬的粒子。人体细胞的每个原子,都重新变成了数十亿年前,它们从超新星内部刚刚诞生时的模样。

纪灵月和邢梦雨去参加了葬礼。文森特希望,相比男人们,这两个少女能给全世界留下更强烈的印象。她们的确做到了,邢梦雨趴在代表她哥哥邢天云的那个空棺上哭泣了很久,纪灵月不得不把她拖走,才得以让仪式继续。据说那时无数人类在屏幕前默默哭泣,就连参加葬礼的政要们也不禁黯然。

此后的一周之内,作为报复,盖亚人连续用反物质导弹摧毁了三座城市,杀死了二百多万人类平民。盖亚人不杀平民的传说就此终结。而地球军却对此无能为力。

就像马克的父亲,地球军总参谋长布鲁温上将在葬礼上所说:“苏伊士的凯歌,不是欢歌,也是不颂歌,而是一曲指明未来道路的沉痛悲歌。”

苏伊士之战让安理会明白了三件事:第一,盖亚人拥有威力千倍于氢弹的反物质武器。用核武器对攻的结局,要么是失败,要么是把地球变成一片不毛之地。第二,SIP的确能击退盖亚人。第三,面对盖亚人,投降已经不能作为一个选项了。

几乎一夜之间,SIP成了人类的唯一希望。类似福尔图娜的基地在全球各地开始兴建,SIP稳定疫苗被不计成本的生产出来。而福尔图娜的规模几乎在两年内变成了原来的五倍。基地的边缘甚至延伸到了永宁的核污染警戒圈。

文森特决定按照每个人的SIP特性制定不同的培养方案,我就是在那时第二次看到我的细胞检测报告的。得知自己很可能无缘衰老并没让我太高兴。但文森特似乎很感兴趣,他说这种特性非常宝贵,应该尽量远离战场。

于是我发现自己的培养方案几乎全部和战斗无缘,渡边的也是如此。我们被安排到后方的指挥室里工作。

马克被派遣到特种作战小组,而纪灵月则成了战略组的组长。

第一次上岗的这天,正好是纪灵月16岁的生日。我们决定送她一件礼物。

我们秘密商议了很多次,最后决定送给她一件武器。渡边说绿川唯的父亲是个疯狂的武器收藏家,于是我们一起拜访了绿川家。

渡边澈和绿川唯的家乡,是一个美到不真实的临海小镇。镇上的所有人都相互认识,走在街上的人们总像在悠闲的散步。

绿川家是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时隔两年,我再一次喝到了绿川唯手制的抹茶。和曼珠沙华之夜分别的时候相比,她好像长高了一点,头发留的更长了,脸上少了几分小女孩的稚气。

做午饭的时候绿川唯在厨房里说没有酱油了,渡边就走回一墙之隔的自己家拿了一瓶过来。如果没有战争,如果渡边没有进入福尔图娜,他们两个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

饭后我们和绿川唯的父亲绿川润提到了此行的目的。他经常听绿川唯和渡边向他提起纪灵月,所以对此非常支持。

“这个小姑娘是战争的希望,如果她能从我的收藏里选一把佩枪,绝对是我吹牛的资本。”

我们参观了他的收藏室。绿川唯的父亲是个古典主义者,他的收藏主要是根据旧公元文明的图纸制作的枪械。我看中了一把9毫米手枪,这是一把西格公司的P210,雅致朴素的线条,细腻的工艺,沉静的黑色枪身和温润的木质垫片,这是我看到的第一件可以用“优美”形容的武器。

“眼光不错,西格210,枪中的蓝血贵族。而且非常精准,据说能在百米内和步枪对抗。”绿川润走到那把枪跟前说,“你听说过维吉尔么?”

我想起了神曲里的那个向导。但是马克显然知道的更清楚:“那个西西里的枪匠,我父亲想买他的东西都被拒绝了。”

绿川润点了点头:“他已经退隐了,这是他最得意的作品之一,‘九毫米的恋人’。”

“九毫米的恋人。”我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就决定是它了?”绿川润有点不舍的问。

我们全部同意了。我提出我们应该用一件东西做交换,而不是直接拿走这件珍贵的收藏品。绿川润犹豫了一会,希望我们能找一件和纪灵月,或者曼珠沙华之夜有关的东西来。

我立刻想到了福尔图娜地下的那个东西。林勃和纪灵月比试SIP时沉入地下的那块矮星物质,它现在应该还躺在基地地下的岩盘上。它的上方已经变成了训练场的一部分。虽然只有指甲大小,但那块物质足有十吨重。我们找了不少人帮忙,才通过SIP共鸣把它重新挖了出来,一路用SIP悬浮着,艰难的把它运到了绿川家的小镇。渡边设计了一个分散压力的碳纳米管支架,让这东西能安全的呆在绿川家的地下室里。绿川润对此非常满意。

得到“九毫米的恋人”后,我们为它精心制作了一个挂件。渡边找来了一些刚玉粉末,我和马克用SIP把它们做成了一个葡萄大小的红宝石圆球,在上面仔细雕刻了月球的地貌,我们甚至用碳纳米颗粒在上面撞出了一些环形山。最后我们把这个红宝石月球封在一层蓝水晶里,挂在了那把手枪上。

得到这件礼物的时候,纪灵月立刻哭了出来,她挨个拥抱了我们,小声说:“你们真好,真的。”

从此以后,这把枪成了“红月公主”传说的一部分。

苏伊士战争之后,盖亚人的逻辑非常明显,如果人类不使用核武器,他们也不会用反物质武器。如果他们想要的是地球本身,这么做对谁都没好处。

SIP士兵陆续投入战斗之后,虽然盖亚人在装备上的优势依然是压倒性的。但正面战场上的战役开始变得互有胜负。虽然就算纪灵月这个级别的SIP携带者,也没法伤到三艘主力战舰,但雪怪机器人和飞鱼战机不再是SIP士兵的对手。现在的最大问题就是SIP士兵的数量依然太少。

我以为人们会开始后悔。曼珠沙华之夜后,七成的SIP携带者被平民杀死,两成被政府变成了植物人,在剩下的十分之一里,能战斗的少之又少。现在兵员不足的情况,就是人类自己造成的。但是显然人们永远不会觉得自己错了。相反,灵泊综合症的阴霾始终没有散去。所有的SIP携带者依然必须每天接受AR测试,不合格的人同样会被强制收容。

虽然经过不断的筛选,AR测试的通过率已经越来越高,但它依然蚕食着宝贵的兵员。安理会终于想出了一个新的办法来增加兵员。

强制生育。

兰利地下的一台超级主机时刻记录着军中所有SIP携带者的战绩、年龄和身体状况。当它决定选中男女两个SIP携带者时,一封命令就会被送到他们所在的指挥部。这个女性会被要求怀上男性的孩子,以生下更加优秀的SIP士兵。

文森特和渡边多次向总参谋部提出,根据现有研究,SIP和遗传是无关的。但是高层认为,即使是无关的,这些孩子中的SIP携带者也更可能被教育成优秀的士兵。抗争的结果,就是我们得到了一项选择权:可以选择自然受孕或者人工授精。

我们都不知道那台主机的逻辑是什么,我甚至猜测它和科学理事会的水准类似,完全是靠摇骰子来决定哪个男人必须和哪个女人生孩子。事实上按我的标准判断,它给出的结果并不比骰子好多少。

苏伊士之战已经过去了两年。那台主机开始运转也已经有一年半,在这一年半里,我看到过它让一个四十岁的女人和十四岁的男孩儿结合,看到过十五岁的少女不得不生下五十岁男人的孩子,甚至看到过它让一对兄妹生下了后代。对于所有在SIP部队里服役的士兵来说,这是一把时刻悬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我知道的很清楚,因为作为福尔图娜基地的作战部长,强制生育命令都要经过我的批准才能执行。

当然我无权驳回这些命令,SIP部队的总司令文森特上将也无权驳回这些命令,它们是绝对的,必须被执行的。我的任务是调整作战计划,让命令中的两个人有可能见面。所以不管我觉得那些命令如何荒谬和违反伦理,最多也只能稍微拖延几周而已。

随着一年前,李开印上校在澳大利亚战死,渡边澈接替他成为了福尔图娜的参谋长。顶着上校军衔的他,是现在整个地球军里级别最高的SIP携带者。不过显然,这并没能让他躲过那台机器的诅咒。

当我拿着那个命令找到渡边的时候,他沉默了很久。然后打电话给绿川唯。这时绿川唯已经怀孕三个月了,正在海边小镇的家里休养。我听到他对着电话说他还是接到那个命令了。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估计是在问他对方是谁。渡边说出了邢梦雨的名字。接下来,渡边就一直在听唯说话。

挂断电话后,渡边恳请我尽量拖延一周。我照办了,我让邢梦雨到纪灵月的“红月”小队见习了一周,没有告诉她为什么。邢梦雨当然非常高兴,立刻收拾行李,告别她的队长马克·布鲁温出发了。

红月小队是整个地球军里最具作战效能的单位,这个小队甚至能正面和航空战舰抗衡。虽然不太可能击落飞行在平流层上长达三千米的钢铁战舰,但纪灵月制造的简并体护盾能让航空战舰的一切火力无效化。

地球军里没有人不知道“红月公主”的名声,这个漂亮的少女成了军中的传奇。微超新星瑰丽的紫色光焰是盖亚人无尽的噩梦,而月白色的简并体护盾则是守护人类的天使之翼。

AT219年11月3日,上海暮秋登陆战。敌方利维坦号战列舰参战,出动飞鱼战机500架,地面雪怪兵力5万。我方太平洋第三舰队,北亚陆军第五,第七军和红月小队参与迎敌。我军击毁半数雪怪,击落敌方战机200余架,挫败盖亚人登录计划。

AT220年5月13日,洛杉矶初夏空袭。敌方虎鲸号战列舰参战,出动飞鱼战机2000架。北美防空特混舰队、长滩防空基地和红月小队参与迎击。击落敌方战机800余架,洛杉矶全城未遭受破坏性打击。

AT220年12月24日,好望角圣诞海战。敌方龙王号、利维坦号战列舰参战。出动飞鱼战机1200架。我方大西洋第一舰队,印度洋舰队在红月小队的协助下展开还击。击落敌方战机900架,并摧毁了敌方海上平台基地和人工岛。

AT221年4月17日,西西里两栖争夺战。敌方虎鲸号、龙王号战列舰参战。出动飞鱼战机1500架,地面雪怪兵力5万。我方地中海舰队,陆军第十六、十八和十九军,空军第五特遣大队和红月小队参与进攻。共歼灭超过三万的雪怪部队,击落敌机1000架,摧毁盖亚人所有地面基地,迫使敌方撤出西西里。

AT221年10月5日,夏威夷极光会战。敌方利维坦、龙王和虎鲸号战列舰全部参战。出动飞鱼战机超过5000架,雪怪部队超过10万。我方太平洋第一至第七舰队,海军陆战队20个师,和以红月小队为核心的SIP特种作战部队3000人参与会战。会战中我方发射五枚战术核武器,总当量150万吨TNT。敌方发射两枚小当量反物质导弹,估计总当量270万吨TNT,红月小组奉命发动微超新星21次,双反战损均超六成。夏威夷半数陆地被削至海平面以下。最终敌方被迫撤离,从此失去了对太平洋海域的控制权。

“红月公主”纪灵月和她的红月小队,几乎出现在所有重要的战场上。迷人而强大的微超新星,成了地球军反攻的号角。那些小小星云诞生后,空中经久不散的极光,为人类奏响了神秘而庄严的凯歌。

联合国政府向纪灵月颁发了一枚“白金骑士荣誉勋章”——地球军的最高军事荣誉。那是一枚铂金制成的无花果叶,下方镶嵌着黄金的交叉双剑和蓝宝石雕刻而成的联合国徽章。无花果叶代表人类的智慧,双剑则代表守护地球的力量。包括通古斯冲击后艰难统一人类武装的哈格尔元帅,这种勋章历史上只发给过五个人。

我们为此开了一场庆祝聚会,聚会结束的时候,纪灵月拿出那枚勋章在自己眼前晃了晃,说:“你们不觉得,树叶这种东西,总有一天会落下去么?”

两年来纪灵月的能力变得更加强大,让其他人和她一起作战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我们甚至不得不禁止她制造肉眼能看到的中子星物质,理由是太大的微超新星可能会被盖亚人当成核弹,从而引来反物质武器的报复。

“如果他们想用那东西,真的需要借口吗?”纪灵月在指挥部的所有官员面前丢下这句话,摔门离开了。

一个三十多岁的中校参谋担心的说:“这丫头越来越狂妄了。”

会后,我问渡边会不会有人把纪灵月视作威胁。渡边说:“那又能怎么样,恐怕现在核弹也炸不死她了。”

我一时语塞。渡边转过脸来看着我,认真的说:“所以,幸好她不是威胁。”

这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我在和纪灵月说话时都会感到莫名的紧张。好像我不是在和面前这个熟悉的女孩儿说话,而是在和她小小躯体里的某些宏大而恐怖的存在对答。

好在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多久。几周前,在她一次喝醉之后,我把她抱回她的房间。那一刻我意识到她的身体并没有比十四岁时变重多少。把她放在床上后,我转过身,看到她的床边放着一面碎掉的镜子。我突然想起,那个晚上我从她的小屋离开时,就是把这面镜子碰到了地上。

然而那天她是在假装喝醉,今天却不是。

一周之后,邢梦雨从红月小组回来。我问她感觉如何。她说红月公主的确很强,整个小组其实就是她个人的勤务队,完全围绕着她的能力作战。我当然知道,因为这就是我安排的。我问她有什么收获,她回答说没有期待的大,因为那个小组的其他人其实根本不能算作战士。我点了点头,问她觉得那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邢梦雨想了一会儿,说:“要说不正常的地方,就是纪灵月少校对我太好了,我都不知道为什么。”

然而我却知道为什么,在邢梦雨到红月之前,我把那份强制生育命令传给了纪灵月,并且嘱咐了她几句。不过,看来她不太明白什么叫“表现的自然一点”。

我从抽屉里拿出了那份拖延了一周的命令,递给了邢梦雨。她疑惑的接了过去,还没看完就哭了起来。

我安慰她说,渡边参谋长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他的妻子绿川唯刚刚怀孕,但是这个命令已经无法继续拖延了。

邢梦雨止住了哭声,擦了擦眼泪,说:“其实我早就想到这会轮到我身上了。”

我递给她一张纸,问:“真的到来的时候还是难以接受吗?”

“不,我感觉好幸运,”邢梦雨接过纸。

我有点替绿川唯生气,但还是尽量以平和的口气问她:“因为对方是渡边参谋长,所以你觉得好幸运?”

邢梦雨摇摇头说:“因为哥哥战死了。”

在这一周的时间里,绿川唯寄来了两封信和一些稀有的花种。一封信是写给渡边的,另一封是写给邢梦雨的。

邢梦雨读完信后,对渡边说:“你真是个幸运的男人。”

然后她按照绿川唯的嘱托,当面烧掉了那封信。

我以为渡边澈和邢梦雨会选择人工授精,但是晚饭后两人一起回到了渡边的房间。

我不知道绿川唯在信里对他们说了什么,也不想知道。

绿川唯送来的花种长得很慢,在紫色的花苞还挂在枝头的时候,邢梦雨怀孕了。按照规定,她被送到了宁远基地的医院开始休养。他们的孩子出生后会被送到军方的SIP保育中心抚养长大。几年后,这个孩子可能作为SIP新兵回到福尔图娜受训,也可能因为没有觉醒SIP能力,被送到民间的孤儿院,并在那里长大。不管哪种可能,渡边澈和邢梦雨都不可能知道他们的孩子是谁。

邢梦雨走后,我们四个几乎天天晚上在一起打发时间。除了少了绿川唯和她的手艺之外,我们好像又回到了老宿舍区的那间小屋里,尽管现在那里已经变成了训练场,我们还是喜欢在那附近散步。

有时候我甚至想,如果战争就这样继续下去,这种生活是否也能称为幸福呢。

但很快,我幼稚的幻想被打破了。我再次收到了一份强制生育的命令,那上面印着纪灵月和马克·布鲁温的名字。

在我意识到这个命令的含义之前,我的SIP就让那张白纸变成了漫天的粉末。在像雪花一样飘散的纸屑中,我好像看到了纪灵月蓝色的双瞳。

“你戴了隐形眼镜么?”我在孤独的黑暗中痴痴的问着面前的空气。

“没有啊,很奇怪么?”此刻却没人这么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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