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梦 12 Azur Eyes & 13 How do you do

012

AT222年1月,随着气温越来越低,我感觉福尔图娜的初雪就要到来了。科学理事会的人说,通古斯撞击后,全球的气候会渐渐恢复到撞击前的样子。我倒不是特别关心这一点,反正我对撞击前的气候也一无所知。

北亚总部发来了最新的情报,盖亚人的虎鲸号战列舰开始在卫星轨道上点火推进,参谋长联席会议推测敌方可能在策划新一轮的作战。虽然现在人类被盖亚人打败的担心有所缓解,但和多数人一样,相比战斗,我更喜欢战役间隙的时间。因为这时我不用每天处理大量的阵亡报告,和AR测试不合格的士兵。对于纪灵月和马克这些一线战斗人员而言,也意味着不用暴露在盖亚人磁轨炮和等离子导弹的威胁下。

马克和我说,其实SIP部队的战斗减员,有三成来自友军的火力。不知为什么,当普通士兵看到这些平均只有十五岁的孩子,徒手捏碎两米高的雪怪机器人,或者仅凭想象就把飞鱼战机撕碎的时候,经常控制不止自己向他们开枪。纪灵月说自己的小队从来没发生过这种情况。马克冷笑着说:“你出现的时候,其他人都在忙着欢呼吧。”

我也很难想象有人会对“红月公主”开枪,但我好像可以理解那些士兵。我想起了曼珠沙华之夜,面对林勃制造的那个巨大离子火球的感觉。如果当时不能逃跑,我一定会把身边的一切东西向它丢过去。直到现在,每次看到微超新星把天空变成一片光海之后,再见到纪灵月我也会有一点不舒服。

渡边呷着他的廉价白兰地说:“强大的力量让人群顶礼膜拜,但每个人单独面对它的时候,潜意识里都只有战斗和逃跑两个选择。”

“去他妈的。”马克把手里的烟头扔在地上,站起身离开了。

纪灵月看着他的背影,对我说:“你不觉得马克最近有点……”

“不觉得。”我还没听完问题就回答说,然后一口喝干了面前的酒杯。

纪灵月愣了一下,摇摇头不再说话。

关于那条被我撕碎的强制生育命令,我只告诉了一个人:文森特上将。作为SIP部队的总指挥官,他已经搬到了北美的全球作战指挥中心,成了参联会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为了见到他,我调了一架SR-71,连夜赶到五角大楼。

见到福尔图娜的老部下,文森特似乎很高兴,得知我是坐黑鸟赶来的,他来了兴致:“上次坐这东西的时候,飞行员向塔台要一万八千米的高度,塔台和我们说:别闹了,只有盖亚人才能飞那么高。我们的飞行员回答他:我们是要下降到这个高度。”

说完之后他自己大笑了一通,感叹说:“可惜以后没机会再坐了。”

“被大鱼打下来就不值了。”我回答说,大鱼是我们对盖亚人三艘轨道战列舰的称呼。

文森特收住笑容,点点头说:“你冒这个风险飞到西半球来,不是为了兜风的吧。”

我把那份强制生育命令的副本递给了文森特上将。看到纪灵月和马克的名字,文森特的表情毫无变化,他把命令放在了桌子上,等我进一步解释。

我告诉他这个命令是我见过最荒唐的结果,如果执行它,意味着纪灵月一年之内都没办法参加作战。这对SIP部队的作战效能,以及全军的士气都会有非常糟糕的影响。

“还有呢。”文森特上将面无表情的问。

我站起来,强调说虎鲸号已经在轨道上点火推进,盖亚人可能正在策划新的作战,这时候失去红月小队,可能让整个战役处于被动。

文森特用手摩挲着那份命令,用一成不变的语调问道:“还有其他理由吗?”

我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容我问你一件事,”文森特站起身,到办公室的吧台倒了两杯威士忌,把其中一杯放在我面前,继续说,“如果我能把马克·布鲁温少校换成你,你还会有这些理由吗?”

我没有说话,走进文森特的办公室之前,我就想到他一定会问这个问题,但此时我却无法给出冠冕堂皇的答案。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我拿起了那杯威士忌放到嘴边,强烈的橡木味让我皱了皱眉头,我又把酒放回了桌子:“还是算了,现在是工作时间。”

对于我没有回答的问题,文森特并没有追问,而是轻声说:“孩子,我也年轻过。”

他又对着桌上的那张纸考虑了一会儿,对我说:“你的其他理由也很有道理,我知道纪灵月对一线作战的意义,我会派人去兰利查一下这条命令的逻辑背景。”

虽然此时还是华盛顿的下午,但我还是感到一道曙光从窗外投进来。

文森特指了指那杯威士忌:“放心喝吧,你应该在的地方,现在是晚上,不是工作时间。”

我喝了一口文森特的酒,感觉并非什么好货色,但那味道的确让人清醒。又聊了一会儿作战的安排后,我起身告辞,我要在福尔图娜早操开始之前赶回去,这不是因为有什么紧急公务,而是我必须去接受当天的AR测试。

“你可以到楼下去做个测试,然后坐海格力斯回去。”文森特建议说,“黑鸟还是有些危险。”

我拒绝了,因为我是瞒着其他人飞到华盛顿的,自然不想让渡边他们知道这件事。我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文森特指着自己后脑上的伤疤对我说:“夏伯涵,千万不要冲动。”

直到这时,我才知道文森特远比我想象的还要高明得多。

一周后,文森特的办公室寄来了一封信,上面只有简单的两句话。

“纪灵月少校和马克·布鲁温少校的强制生育命令必须立刻执行。任何拖延行为都将被视为对一级军令的直接违反。”

我打电话给文森特上将,他毫无感情的说:“你看到那封信了,我不想再听到这件事。”

然而我还是没有告诉其他人。但这次我的目的不再是拖延它,事情到这个地步,就算我不去传达,他们也很快会收到直接通知。我只是单纯的不想亲口对她说出这个消息而已。

但是很快,我就后悔了。

一天早上,我刚进入办公室,勤务兵就冲了进来,我看到他的表情几近扭曲,连对我的称呼都省略了,而是直接说道:“纪灵月少校出事了。”

我赶到纪灵月的营房的时候,渡边带着四五个安全士兵正在敲门,他告诉我,纪灵月没有参加昨天的AR测试。

“如果拖到中午,宁远基地就会派宪兵过来了。”渡边皱着眉头说,“可她就是不出来。”

我让渡边派人守住走廊两边,以免过多的人跑来围观。渡边点了点头,带着人走开了。等到整个走廊里只剩我一个人的时候,我走上去直接用SIP弄开了门锁。

房间里拉着遮光帘,灯也没有开,借着桌面上一盏暗红色夜灯的微光,勉强能看清物体的轮廓。纪灵月正躺在被子里,看到我突然进来吓了一跳,赶忙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没裸睡吧。”我试图让开场白轻松一点。但纪灵月并没有像我意料的那样把枕头丢过来,而是掀开了被子,让我看到她穿着的睡衣。

把门关上后,我走到桌前,看到了那份命令的副本,那张A4纸被“九毫米的恋人”压在桌子上,枪上的红月挂坠正好落在纪灵月的名字上。

“你早知道了?”纪灵月问我。

我没有回答,但等于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屋里沉默了一会儿,我问她:“你是昨晚知道的?”

“昨天下午接到的密件,”纪灵月把双腿叠在身下,喝了一口放在床头的水,抬起头看着我,“但是我早就知道了,应该比你还早吧。”

我有点吃惊,问道:“马克也是?”

纪灵月摇了摇头,说:“你误会了,我只是早就感觉该轮到我了,不知道对方是谁。”

“女人的直觉?”我问。

纪灵月苦笑了一声,说:“比那个要准确一些吧。”

“那为什么不去做AR测试,下午宪兵就要找上门来了。”

纪灵月低下头,肩膀抽动,低声啜泣了起来。

我有些不知所措,走到她身边坐下,伸手搂过了她的肩膀,她就顺势倒在了我怀里。

“太晚了,已经来不及了……”我听到纪灵月呜咽着说。

我心里某些恐惧的东西被唤醒了,我怀中因哭泣抖动的小小身躯,好像变成了一个冰冷而狰狞的异物。

纪灵月感受到了我的僵硬,离开了我的身体,独自擦着眼泪。

我立刻被愧疚扼住了咽喉,我再次伸出手抱住了她,却被她轻轻推开了。

过了好久,纪灵月终于平静了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说:“如果这个命令早来一年……或者早来几个月,说不定我还能看一眼我的孩子呢……虽然对方是马克那个猴子,大不了你们以后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说完这话,她沉默了一会儿,略带阴郁的说:“果然还是没法当作没发生过吧……”

我无言以对,感到心脏快要被强烈的悲伤撕裂了。

她又看了我一眼,竟然露出了一丝微笑:“如果是你的话,我就……”

我打断了她,说道:“如果是我,你就不会喝酒么?”

纪灵月愣了一下,但随即想起了那个晚上,轻声笑了笑,指着床头那面碎掉的镜子说:“说不定你还会跑掉呢?”

“那要现在试试么?”我不知为何突然这么说道。

纪灵月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用手捧起了我的脸,盯着我的眼睛。

过了良久,她放开了我,说:“你不是认真的。”

“这种时候,你让我怎么认真想这种事。”我苦笑了一声,但随即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我伸手按住了纪灵月的肩膀,继续盯着她的眼睛。

“你明白了?”纪灵月的声音有些发颤,“这次看上去真的很奇怪了吧。”

是的,我明白了,她为什么说“来不及了。”而我的恐惧也被证实了。

纪灵月标志性的蓝色眼瞳,在一夜之间变成了血红色。而我竟然到现在才注意到这一点。

瞳色改变,灵泊综合症的典型早期症状。虹膜颜色的改变,一旦到了能用肉眼看到的程度,AR测试仪就根本不会问任何问题,而会直接判定为不合格。

“你不能去参加AR测试!”我低声吼道,我想当时我的意识已经有些错乱了。

纪灵月无奈的轻叹了一声,说:“我当然知道啊,你以为你是因为什么到我房间来的。”

我放开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迫在眉睫的恐慌让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伯涵,别转了。”纪灵月重新坐回床上,“让我自己安静一会儿吧。”

我停在了桌子前,摇了摇头。随即看到桌上的枪。我带着不详的预感拿起了“九毫米的恋人”,拉动套筒,看到一颗闪亮的被甲弹躺在膛室里。

我转过身看着纪灵月,质问道:“我可不记的你习惯把上膛的枪放在桌上的。”

纪灵月把额前的乱发拨回耳后,说:“趁它还对我有用,也是个不错的方法吧。我听说到了灵泊第二阶段,想自杀都不可能了呢。”

我颤抖着手把枪里的子弹一发发的退出来,一边说:“你不能这样,一定还有办法,一定还有办法的。”

“没有办法了,从来就没有过办法。”纪灵月看着我徒劳的举动,黯然说道。

“有办法,我知道的!”我突然喊了出来,两年前的冥想课教室从我眼前一闪而过。她显然被我吓了一跳,呆呆的看着我。

我在纪灵月跟前坐下,说,“你还记不记得,选拔钩镰小队的时候,你曾经问过我一个冥想法。”

纪灵月点了点头。

“那你还记不记得,我和渡边去调查SIP探测器那个晚上,我在AR测试上是怎么回答的。”

纪灵月的诡异的红色眼瞳里出现了一丝希望之光,她的声音也兴奋了起来:“我记得,什么断开的肋骨,砸烂的猫头,到最后直接不回答了,当时我和马克都觉得你死定了,我们已经商量好怎么带你逃走了。”

“但是我通过了。”

“我们都以为当时机器坏了。”纪灵月立刻说,“这么说你是靠那个冥想法过关的?”

“没错。”我深吸了一口气,四下看了看,从笔筒里抽了一支铅笔,把那张强制生育命令拿过来,在背面简单画出了我的冥想意象。

纪灵月在一边皱着眉看着。我向她一步步的讲解着冥想的过程。但是随着我的讲解,我看到纪灵月兴奋的神色一点点暗淡了下去,眼神里的希望之光再一次消失了。

我停下了讲解,疑惑的看着她。

“这没用的。”她用手捂住眼睛,摇了摇头。

“我试过了,这有用。”我用强硬的语气说,“我敢说我是第一个靠SIP蒙过AR测试的人。”

“没用就是没用!”纪灵月赌气的喊道。

我放下了笔。

接着她稍稍和缓了语气,对我说:“你这是让思维跟着潜意识的兔子跑,你明白么?”

我点了点头,我明白她的担心。在SIP冥想技巧里,最重要的原则,就是掌控潜意识,而不是被它掌控。这个冥想法则的确违反了常识。

“但是它有用了。”我坚持说。

纪灵月叹了口气,说:“它只会让灵泊综合症更严重,潜意识想活下去,但是它根本不理解AR测试这种东西,它活下去的方式只有两种:逃走和消灭威胁。显然逃是逃不掉的,你想让整个基地变成超新星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站起来,提高了声音。

纪灵月低下头回答说:“这种事,根本就没办法试。而且就算不试我也知道。”

“你以为你有多厉害啊,试都不试,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焦虑变成了愤怒,声音近乎恐怖。

纪灵月也站起来,盯着我,一字一顿的说:“你以为,谁是世界上最强的SIP携带者?”

我无言以对,她说的都是对的,教科书般的正确。而且我承认,如果她的担心变成现实,曼珠沙华之夜的灾难就会变得不值一提。

现在纪灵月的能力和当初的林勃早已不能相提并论。把基地变成超新星只是一个开始,被潜意识控制的纪灵月会不停的游荡,一旦进入一座城市,就能瞬间通过潜意识共鸣杀光里面全部的人。所有试图靠近她的东西都会被SIP的乱流瞬间压碎,简并体护盾会让核弹也毫无作用,微超新星能够穿透任何壁垒。那时,“红月公主”会变成这个星球上最可怕的魔鬼,她所过之处将成为一片死亡的废墟,直到她的肉体倒下为止。

我沉默了,和她一样,相对这个结果,我宁愿她现在就带着荣耀死去。

纪灵月坐回床上,抱住膝盖,把脸深深的埋了下去。

“我好怕……我真的好怕……”我听到她低声说着。

我把纸笔放回桌子上,再次把她拥入怀中。

“等等。我又有一个想法。”一个思绪让我突然松开了她,有些激动的说。

纪灵月抬起头,我看到了她盈满泪水的双眼,她用近乎哀求的声音说:“求求你,不要再这样折磨我了。我只想让你最后抱我一会儿,好么。”

“你听我说,”我扶住她的肩膀,“你看着我,我还在这里对么。”

纪灵月不知所措的点了点头。

“我还活着。”我摇晃了她的身体一下,说道,“你明白么,我还活着。”

从她眼神的变化里,我看出她明白了。我面前的这个女孩,仅凭一个想法就能把周围的原子压成碎片,现在她的能力失控了,而我竟然还好好的活在她面前。

“你并没有像林勃那样完全失控,这不是阶段的问题,所有的灵泊从一开始就不是这样。有什么东西拉住了你的意识,像锚一样。”我伸出手比划着,“虽然下面的海水已经沸腾了,但是船还没有翻。”

纪灵月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我把写着冥想法的那张纸拿了回来,继续说:“你现在需要进入潜意识深处,找到那个锚点。找到它,说不定就能解决一切问题,有可能还能找到彻底治好灵泊的方法。”

纪灵月叹了口气,说:“你知道的,我不可能冒这个风险。”

“没错,没错。”我沉吟了一会儿,我想应该去问问渡边的看法,但我很快否决了,他绝对不会支持这个疯狂的计划,疯狂和他没有交集。

“最好能让你处在一个空间里,让所有的SIP都泄漏不出去,这样你就能专心冥想了。”我说着,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

“西伯利亚。”我脱口而出,“在通古斯区所有的SIP干涉都是无效的。那里一定没问题。”

纪灵月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那里是盖亚人的大本营。”

我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我挥舞着手臂说:“我们可以拟定一个进攻西伯利亚的计划,我们也该主动出击了,打到通古斯区之后,我就带你秘密去做冥想。”

“哈?”纪灵月歪过头,她可能怀疑我已经疯了,“你以为你是谁啊,最高执政官吗?而且就算能批准,那也是几个月之后的事了,你以为AR测试能拖那么长时间吗?而且进攻西伯利亚?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怎么可能打的进去啊。”

我张了张嘴,没有想到任何反驳的话。现在我们两个里,可能我才更不正常。

“最好能找个罩子把你扣起来。”我嘟囔着。

纪灵月摇了摇头:“早就没有能关住我的笼子了。”

我站起来在屋里又转了两圈,纪灵月从身后抱住了我,在我耳边轻声说:“好了,足够了。我经历的已经够多了,我拿了最大的勋章,看着渡边和唯结婚,能拿马克开玩笑,又不用给他生孩子,还有你最后和我在一起。”

她看了一眼躺在桌子上的“九毫米的恋人”,继续说:“我超喜欢这件礼物,就让它送我走吧。”

纪灵月雪白的手掌伸到了我眼前。我用灌铅一样的手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枚子弹,托在了手上。

我看到她的手指向那颗子弹伸过来,这几厘米的距离好像走了上百年。

我攥住了手掌。把子弹和纪灵月的手一起攥在了手心里,我感到我的整个右臂都在抖动。

“好疼的。”纪灵月试图把手抽出去,但是我没有放开她。

我转过身,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甚至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纪灵月咬着嘴唇,看上去很痛苦:“松开啊,手要被你捏碎了。”

“我来做你的笼子。这是唯一的办法。”我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纪灵月哭着摇头说:“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

“这是命令!少校!这是命令!”我低声嘶吼着,感到两行液体从眼眶中流下来,我抱住了纪灵月,用扭曲的声音不断重复着,“求求你了,这是命令……”

纪灵月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用手臂环住我的腰,轻声说:

“遵命,长官。”

我对接下来的事情印象非常模糊。我只记得我用最快的速度冲出了纪灵月的营房,无视了路上所有向我打招呼和问话的人。一回到办公室,我就把抽屉从桌子里抽出来,在勤务兵诧异的注视下倒出了里面所有的东西,并在里面找到了一张表格。

那是一张AR测试豁免命令。按照军规,因为作战需要,经过两位中校以上级别军官的批准,A级SIP士兵最多可以获得72小时的AR测试豁免。也就是说三天之内可以免除测试。

我拿起笔在上面填上了纪灵月的名字,在理由一栏里写上了“R级绝密任务”,然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勤务兵走过来想接过这张命令,但被我一把推开。我带着这张纸冲进了渡边的办公室。渡边看到我愣了一下,但随即让屋里的人都离开了。我把那张纸拍在他的桌子上,让他签字。

渡边看了一遍,问:“怎么回事?”

“AR测试豁免,三天。”我回答。

“我认识字。”渡边说,“我是问你纪灵月怎么回事。”

我稍稍平静了一下,意识到渡边不可能随便在这种命令上签字。我转过身,坐到他办公室的沙发上,说:“我要带她到永宁去做个任务。”

“什么任务?我怎么不知道。那里现在还有放射性污染,一个人都没有。”渡边追问。

“我们会穿上防护服去。”我回答。

渡边有些哭笑不得,说道:“我知道世界上有防护服这个东西,我是问你什么任务。”

我叹了口气,我没有信心能骗过渡边,但是到如今也只好试一试了:“你知道十天前,晚上八点到九点之间,基地来了一架黑鸟么。”

渡边点了点头。

“你知道我坐那架飞机到五角大楼去见文森特了么?”

渡边考虑了一会儿,依然点了点头。

我心里苦笑了一声,这件事果然还是没能瞒过他。我把赌注压在文森特身上,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么?”

这次渡边摇了摇头:“我问了,他没告诉我。”

我松了口气,指着他办公桌上的命令说:“R级绝密任务。”

“文森特让你带纪灵月去执行任务,而且不想告诉我?”渡边看着我,要求我确认这个事实。

“你嫉妒?”我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渡边摆了摆手,拿起笔在命令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说:“哪里,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我已经没心情反击他的最后一句话了。我拿起命令走出了房间。立刻找来勤务兵,让他把命令传给宁远基地的宪兵团。然后回到办公室拿了一副墨镜,又找装备部调了两套防护服。我带着这些东西回到纪灵月的营房,她正坐在床上看着我写给她的冥想法。

我和纪灵月坐上一架黑鹰离开了福尔图娜。我让飞行员把我们放在永宁核污染的警戒圈外,黑鹰的螺旋桨声音渐渐消失了。

我们好像两个被世界遗弃的孤儿,手拉着手,走进了核爆后的废墟中。

013

核爆后的永宁依然寸草不生,灰色的大地上耸立着建筑物的尸体,好像一个巨大史前怪兽的遗骸。我们熟悉的街道已经无法辨认,顺着冲击波在地面刻下的痕迹,我们找到了一个距离爆心较远的地方,那里有一栋还算完整的建筑。我本来试图在室内找一个地方,但是每间屋里都布满着黑色的残骸。

那些被林勃在睡梦中变成血雾的受害者,现在成了无数狰狞的干尸。曼珠沙华变成了黑色的狂乱涂鸦,稍稍厚重的地方被核弹爆炸的光辐射烤出一个个气泡。

我们实在无法忍受这些场景,只好在屋顶的天台开始冥想练习。

最开始,我的冥想法的确让纪灵月的SIP失控更加严重了。屋顶的地面无征兆的出现了很多裂痕,细碎的石块飘起来,让我想起了迎击林勃的那片森林里的场景。

我干脆摘掉了防护服的头盔,和SIP能带给我的伤害相比,若有若无的核辐射根本不用在意了。我看到纪灵月的眉头紧锁在一起,她大概正在为了不杀掉我而努力着。

我们没有想到吃饭或者喝水,就这样在屋顶上呆了十几个小时。月亮升起的时候,我周围所有的石块突然落回了地上,纪灵月睁开了眼睛。我惊喜的看到她的右眼已经变回了蓝色。这就是我们第一天的成果。

我们依偎在一起睡了几个小时。醒来后又继续开始冥想。第二天傍晚的时候,纪灵月的双眼已经都变回了蓝色。

仔细看看,这其实更近似于紫色。

我没有信心这种恢复的程度能不能通过AR测试仪的扫描。

“那东西可不是色盲。”我说。

纪灵月想了想,出了一个大费周章的主意:“你去找一副紫色的隐形眼镜,带上它去做AR测试,如果通不过,你就说忘了摘下来,那样的话我就再继续努力一下。”

我哭笑不得,在她的头上敲了一下,说:“要是那玩意连戴没戴隐形眼镜都分不出来,你直接戴个美瞳去不就行了。”

纪灵月低头思索着。

我继续说:“重要的不是眼睛的颜色,就算颜色恢复了,你也不一定能通过测试。他们不是号称检出率100%吗?”

纪灵月低声说:“重要的也不是测试吧。”

我没有说话。的确,重要的是治好她的SIP泄漏。

纪灵月坚持让我回到基地去看看情况,我最终还是同意了。说实话,我也有些担心那个不高明的谎言能瞒住渡边多久,他需要做的只是给文森特打个电话确认而已。

我站起身,戴好防护服的头盔,对她说:“我不在的时候就不要冥想了,我可不想在基地看到这边突然出现一个超新星。”

纪灵月从枪套里把“九毫米的恋人”拔出来放在我坐过的地方,说道:“放心吧,我超喜欢这个礼物的,为了不弄坏它我也会注意的。”

我点了点头,转过身准备离开,纪灵月突然叫住了我,说道:

“留一颗子弹给我。”

我照办了。但是我没告诉她那颗子弹没有底火。如果事情真的向最糟的方向发展了,可能我会为这个小伎俩后悔一生吧。

好在她没有用到那颗子弹,而且出乎我意料的是,在我回到基地之后几个小时,纪灵月竟然自己回来了。这时她的眼睛已经完全变回了蓝色,和之前看不出任何区别。我们一起去见了渡边,显然他没有打电话给文森特,也没打算向我们打听“R级绝密任务”的内容,不过好像马克来找过他,所以他已经知道了纪灵月和马克的强制生育命令。

“马克怎么说?”我问。

渡边笑了笑,说:“你觉得他会不高兴吗?”

我摇头。渡边又笑了:“他的确不怎么高兴,不知道是不是装的。”

纪灵月问马克现在在哪里,渡边说他接到他父亲的电话,被招到华盛顿去了。我想这位总参谋长可能对这个突如其来消息有不少话说吧。虽然没有叫纪灵月一起去有点奇怪,但这毕竟不是相亲,很多这样的男女在生下孩子后依然形同陌路。很多选择人工授精的士兵,甚至都没有见过对方。

因为批给纪灵月的三天AR测试豁免还剩下一半时间,回到营房后,我建议她至少到明天再去做测试,通过一次之后,我就可以找借口再为她申请三天的豁免。

“放心吧,问题不大。”纪灵月说。

于是我告别了她,回到办公室。当我看到桌子上的一堆文件,就开始诅咒渡边没有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虎鲸号的轨道已经开始降低,预测进攻地点是几十公里外的宁远基地。从很久以前开始,我们就发现盖亚人在试图寻找和SIP能力有关的基地,但福尔图娜和其他的SIP基地隐藏的都非常好,反而传统的军事基地更容易被攻击。我估计从夏威夷极光会战的大规模调动里,盖亚人摸清了福尔图娜的大致位置,但并没有发现隐藏在密林中地底的福尔图娜,而是发现了北亚最大的空军基地宁远。看来虎鲸号已经把它当成猎物了。

现在盖亚人在进攻中会尽量少的使用飞鱼战机和雪怪机器人,因为他们知道这些东西在SIP士兵面前和纸片没什么区别。按照经验推断,虎鲸号会从太空轨道下降到平流层,先用磁轨炮摧毁基地的防空系统,然后发射几十枚等离子导弹,把宁远基地炸成一个大坑。对于这些攻击,常规的防空手段几乎无计可施。

宁远基地在今天上午向北亚联合司令部告急,总部命令我们派出一支SIP小队去协助宁远基地抵御空袭。

一般来说,一支由20名A级SIP士兵组成的小队,就能维持一个足以保护整个基地的简并体护盾。他们可以根据雷达系统的预测,在特定方向上挡住飞来的等离子导弹。至于弹速太快的磁轨炮,这种小队是无计可施的,只能牺牲掉一些裸露在地表的目标。

好在我们已经知道,轨道战列舰一次任务能装载的弹药是有限的,而且因为能源问题,它们也不能在平流层停留太长时间。以虎鲸号为例,它降下一次平流层,平均需要两个半月的准备时间,而停留时间最多只有两个小时。

我看了看手中的可用兵员,发现已经没有A级小队可以派了。最好的就是一些A级和B级混编的小组。我大概估计了一下,为了保证宁远基地的损失在可接受的范围内,福尔图娜至少要派出60名SIP士兵,这意味着有五架黑鹰直升机要列队从福尔图娜飞往宁远基地。因为距离太近,这么做要冒一个很大的风险:虎鲸号可能会发现福尔图娜的真实位置。

我的眼睛落在了兵员表的第一行上,全军唯一的S级小队显示待命。职责告诉我,应该派纪灵月的红月小队执行这个任务。换句话说,就是派纪灵月一个人去。她只用一架碳纤维的无动力滑翔机,就能在十分钟内到达宁远。而且能制作出足以把整个基地罩住的简并体护盾,在两个小时内,一发炮弹都不会落在宁远的地面上。

我正在犹豫的时候,纪灵月走进了我的办公室。显然她已经从什么人那知道了这件事。

“让我去吧。”纪灵月说。

“用不着你。”我回答。

纪灵月皱了皱眉头,说:“可是宁远太近了,黑鹰会被发现的。”

她越是坚持,我就感到越不能允许她离开我的视线跑去战斗:“这不用你担心,我会设计迂回路线。”

纪灵月双手撑在桌子上,质问我:“为什么不让我去?”

我抬起头看着她,说:“因为你昨天还在哭鼻子呢。”

我能感到她的不安,果然她没有坚持,悻悻的走出了我的办公室。她的步态有些蹒跚,出门的时候甚至差点摔了一跤。我目送她消失在走廊里,好像听到她在哼一首歌。

“轻盈的雪花啊,我问你,你为何在这时融化。鲜红的新月啊,我问你,你为何在这时落下。枝头的秋叶啊,我问你,你为何终于离去。”

最终的计划是三个小队,共60人,分别搭乘10架直升机,从五个方向迂回到宁远基地汇合。渡边质疑了我的计划,他问为什么不能派红月小队去,而冒如此大的风险,做这么大费周章的安排。我告诉他,纪灵月因为之前的绝密任务消耗了太多的体力,需要休息。渡边犹豫了,因为他的确看到纪灵月有些憔悴,当然他不知道,那是因为我们36个小时没有进食,而且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但是作为基地的参谋长,渡边要为基地的安全负责,他说不能仅仅因为一个士兵累了,就把全球最重要的军事基地置于危险之中。

我只好另外想了一个能说服他的理由:虎鲸号的行动可能只是佯攻,虽然轨道上的另外两艘战列舰没有动静,但如果我们把纪灵月派出去,而此时福尔图娜遭到大量飞鱼战机,甚至反物质导弹的打击,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全世界能从反物质导弹下拯救福尔图娜的,只有纪灵月一个人。

果然渡边被这个理由说服了。后来我发现,所有人都被这个理由说服了,除了我自己。

此后的24小时,我的时间被这次任务占满了。我被战术安排、迂回路线和宁远基地的电话搞的焦头烂额。虽然我有点担心纪灵月的状态,但却没有时间去看她一眼。直到今天,我都没能原谅自己。

救援宁远的任务在一天后开始了,我从办公室的窗口看着十架黑鹰陆续起飞,当最后一架直升机消失在夜空里的时候,勤务兵给我送来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个黑色的盒子,勤务兵说是红月组的一个女兵刚刚给他的。我打开了盒子。看到了一枚“白金骑士荣誉勋章”,如果这不是博物馆里的那四枚的话,就应该是纪灵月的那一枚。

不详的预感在我心中升起,我让勤务兵离开,坐在椅子上,打开了盒子的第二层。

“九毫米的恋人”安静的躺在那里。那个红宝石雕成的月球挂坠证明这不可能是另外一把西格210,我甚至记得上面每个环形山的位置。

我的意识希望时间立刻停下,但我的手还是打开了盒子的最后一层。

我看到了一封信。

一封用我绝对不会认错的字体写成的遗书。

“伯涵,

很可笑吧,直到最后,我都没有决定该怎么称呼你。其实在无数个夜里,我想了好多种对你的昵称,只有我能这样称呼你的那种昵称。但我一直不敢用任何一个来喊你。所以,就让我用这个属于朋友的称呼向你道别吧。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坐在某架直升机上,飞往宁远基地了。你不用来追我,我已经把我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告诉了渡边和文森特校长。你我都知道,这是没办法挽回的事情了。

半年前,我就发现自己的SIP开始泄漏,虽然我试图压制,但无济于事。我之所以还能通过AR测试,是因为我一直在测试时使用一种特殊的冥想法。但是请相信我,当你把同样的方法说给我听的时候,我还是为我们之间的默契感到高兴的。最近,我的能力泄漏已经到达了临界点,如果我再活下去,很快就会变一个无法控制的SIP喷射源。让我安心的是,兰利的主机发现了我的异常,但是它并没有立刻决定废弃掉我,而是希望我留下一个后代,马克被选中是因为我们的SIP性质很像,可惜它的决定来的太晚了。

抱歉最后骗了你,我是用SIP把眼睛变回蓝色的。我不想解释什么,想怪我的话,请尽情的骂我笨蛋吧,反正以后也没有机会了。还记得刚到福尔图娜的时候,你问我是不是戴了隐形眼镜吗。我们几个人就是因为这个认识的,我感谢这双蓝色的眼睛让我遇到了朋友们,让我遇到了你。让我伤心的是,最后我却不得不用这双眼睛欺骗你们,才能用这种形式安静的告别。

谢谢你带我去永宁。虽然那里已经变成了废墟,但出发的时候,我像度蜜月一样高兴。其实,让你离开的时候,我已经决定永远留在那个天台上了。除了你留给我的那颗没有底火的子弹,我还偷偷藏了一颗。但是我还是没能忍住见你一面的冲动。幸好,没有无辜的人因此死去。我不希望在我最后的时间里,给这个世界留下任何悲伤。她已经足够凄凉了。

写到这里,我感觉有无数的话想和你说,想和你一起过完长长的人生,想看到我们的孩子长大成人。想看到敌人的母舰从西伯利亚消失。我想和你在通古斯生活下去,据说那里是一个没有SIP的世界。我想,如果盖亚人被打败了,SIP也就不需要了吧。

我们要在那里建几个小屋,渡边、唯和马克,我们要一直在一起。我想和你一起看着太阳从通古斯环上升起,我想在弥留中告诉你,在这场旅行的悲伤风景里,有你同路,我是多么幸运。

可惜,这一切都不能实现了。我不会责怪这个世界,毕竟她让我遇到了你。如果她想提前收回这份恩赐,我能做的也只有平静的接受。所以,请记住我十六岁的样子吧,这样我在你心里就永远不会变老了。想到这里,我甚至还觉得有一些欣慰呢。

就像我和你说的一样,我已经在这场十几年的旅行里,有了足够多的经历。如果有一个送我来到这个世界的人,问我对旅行是不是满意的话,我一定会自满的向他夸耀:你看,朋友们送了我一个超喜欢的礼物,甚至还做了一个小小的月球给我。我得到了最大的奖章,看着朋友的爱情结出了果实,有一个可以随便开玩笑的朋友,还差点给他生了一个孩子。最幸福的是,我曾经和我爱着的人依偎在天台上,看着星空一起睡去。

足够了,真的,已经足够了。

我的勋章就留给你了,如果我最后的任务成功的话,说不定它会变得更有名。但希望你不要立刻把它卖给博物馆,那样我会伤心的。如果我失败了,说不定会有人要把它收回去,如果是那样的话,希望你毁掉它,我不想它因为我的名字受到更多的玷污了。

对了,如果我真的失败了,可能你和渡边也会受到一些牵连吧。不过我相信文森特校长会尽力保护你们的,他是个很好的老师,希望你能相信他。如果有人责怪你们,就都推到我身上好了,反正我也不在乎了,对吧?

“九毫米的恋人”也留给你了。再说一次,我超喜欢她的,你一定要好好使用她。提醒你一句,开枪的时候击锤可能会擦到虎口,要小心,我曾经被弄出血来呢。不过你也不太可能在战场上用到她,说不定让你流点血也好,以便你能记住她。

一定要告诉马克,让他注意自己的能力泄漏。他和我的能力性质很像,我担心他有一天也会重蹈我的覆辙。

实际上,我对他们的SIP泄漏都很担心。我所说的他们,不单指马克和渡边,甚至还有其他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担心,以我现在的立场看,这种担心很奇怪不是么?但愿我是杞人忧天吧。

关于这个,有一件事我想让你知道。在我临走之前,对你有很多很多的担心。不过,我唯一不担心的,就是你的SIP泄漏。还记得你在教学楼上开的那个洞么?你的SIP是不同的,我能感觉到。但我不清楚到底不同在哪里,可能以我的界限,只能看到这种程度了。如果你能发掘它的话,一定能变得比我更强。怎么样,这还算是个好消息吧?

替我向马克道歉,我知道他对我的感情,但我没办法回应他。他是个很好的知己,什么话都能放心的和他说,他总能想办法让我开心。希望你听了这话别生气,如果不是喜欢上你的话,说不定和他生个孩子也不错呢。

你果然生气了吧。那也没办法呢,反正我也不会给你道歉了。

替我向渡边和唯告别。唯是个好女孩,无论渡边做什么,她都会默默的支持他的。替我告诉她,她做的抹茶是最棒的,可惜我以后喝不到了呢。我相信渡边一定会让唯幸福的。

不要以为渡边是个只会冷静判断的人,还记得他院子里的那个机器人吗?他也有疯狂的一面呢。还有,他们的小宝宝几个月后就要出生了,听说是个女孩。虽然这么说有点自作多情,但是千万不要给她起我的名字,渡边灵月什么的,虽然不会说出来,但唯肯定会生气的。

如果文森特校长问起我——反正他一定会问起我的吧。请替我向他道谢,如果没有他的话,我不会有一场这么精彩的旅行。谢谢他在福尔图娜的时候一直保护我,如果他当初让军队的人把我带走的话,可能我的名字在今天就是另一个含义了。

最后,果然我还是舍不得和你告别。

我爱你,夏伯涵。

我想把这句没勇气亲口说给你听的话,写上一万遍。

但我从你那里得到的已经很奢侈了,我不想变成你记忆里的一道伤口,那样的话,我也许会后悔遇见你呢。

请不要让我后悔好么?

你听到这首歌了吗?

轻盈的雪花啊,我问你,你为何在这时融化。鲜红的新月啊,我问你,你为何在这时落下。枝头的秋叶啊,我问你,你为何终于离去。

这是我写给你的歌。

请记住这首歌,然后忘了我吧。

你需要继续前进,而我,只是一片会融化的雪花,会落下的幻月,一片飘落在今晚的秋叶。

仅此而已。

我的终点已经到了,我要先下车了。祝你旅途愉快。

希望在某个世界,我们还能再见。

你的

灵月”

发表评论

电子邮件地址不会被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