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梦 023 End of War & 024 Time to Wake Up

023 End of War

从AT218年4月,企业号在西伯利亚降落算起,盖亚战争总共持续了11年零8个月。历史学家们普遍认为,这场战争存在三个转折点。

战争一开始,地球军在方舟军压倒性的科技优势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不到一年就丢掉了全球七成的战略要地。AT219年1月,首批SIP士兵“勾镰”小队参战,第一次正面击退了方舟军的进攻,同时也让方舟军不得不拿出了一直雪藏的反物质武器。

至此,双方都把最后的杀手锏扔了出来,战争进入了白热阶段。此后的三年里,双方各有胜负。但总体上看,虽然地球军在大规模的会战中几次击退了方舟军,甚至夺回了地中海,乃至整个太平洋海域的控制权,但在多数的战场上,方舟军依然保持着明显的优势。地球军的SIP士兵数量太少,无法部署到全球所有战场,而且真正能有效对抗轨道舰打击的作战单位其实只有“红月小队”。如果方舟军同时在两个战区投入轨道舰,就必然能在其中一处取得胜利。这种优势让方舟军摆出了游刃有余的态度,他们暗中和安理会高层订下君子协定,如果地球军不使用核弹,方舟军就不会使用反物质武器。

战后,两个世界的军事史专家都认为,如果战争就这样持续下去,结果将很难预料。但可以确定对地球军不利的因素更为明显。一旦方舟军发现了福尔图娜基地,肯定会对这座SIP大本营发动饱和反物质打击,从而彻底毁灭地球军唯一获胜的希望。和地球军不同,方舟军并不过分依靠某个独特的兵种,而是在武器装备、战争理论和士兵素质上处于全面优势。万一SIP部队被彻底摧毁,战争可能会发展成核武器和反物质武器的对攻。届时这两种武器造成的破坏,将相当于另一颗彗星撞上了地球。

然而,AT222年1月的“月陨之夜”打破了这架慢慢倾斜的天平。战争迎来了第二个转折点。斯佩伯爵号战列舰的坠毁,说明SIP士兵具有全面消灭方舟军的潜力。但这个夜晚也并非没有留给月球的孩子半点祝福,方舟军从黑洞出现前,汇聚到宁远基地的大量直升机抓到了线索,终于发现了隐藏在密林中的福尔图娜基地。如果这时企业号立刻用反物质导弹摧毁福尔图娜,战争结局可能就此改写。

不过这并不值得后悔。只有远在三十八万公里外,安全的月球都市里的人们才会为此后悔。任何一个正常的指挥官都不会在那时进攻福尔图娜。这不是一场俄罗斯轮盘游戏,面对可能装满了六发子弹的左轮枪,没人会打算用弹弓去挑衅对手。

为了摸清SIP士兵的底细,进化委员会批准了一项庞大的佯动。剩下的两艘轨道舰和全球半数以上的方舟军基地都行动起来,制造出在两个不同战区发起大规模行动的假象,以此削弱福尔图娜的防御力量,为潜入侦察创造环境。沈菱叶带领的小队最终成功获取了SIP的情报。

方舟科学院研究了量子终端传回的信息。他们认为,如果情报是可靠的,委员会应该立刻下令撤军。七维干涉意味着如果对方愿意,甚至可以改写引力常数和光速,这相当于把整个宇宙重新创造了一遍。或者至少,在一个时空点上创造具有不同物理常数的微型宇宙。比如让引力常数变大的同时降低光速,把本来只能坍缩成中子星的实体重新定义为黑洞。

科学院强调,自从SIP士兵参战以来,可以明显观测到敌方士兵的能力在不断增强。如果继续用战争刺激通古斯人,SIP携带者中可能终将诞生足以毁灭两个世界的怪物。通古斯人挥舞着一颗引信正在燃烧的手雷,自己却浑然不知。

进化委员会最初并没有完全理解科学院这份报告的含义,他们多次打断科学院长冗长的讲解,要求他尽量简单的解释。直到一个年轻的学者发言:“如果宇宙是上帝编写的代码,那SIP就是其中的bug。作为代码里的变量,人类不可能战胜这个程序本身的错误。”

“而且是个无限开启子进程的bug。”这个学者补充说。

想必进化委员会的成员没有理解他最后一句话的含义,因此没有立刻下令撤军。不过他们的确认识到了SIP不同于人类已知的任何武器,它是一种能自我进化的武器。这种武器的战场适应能力是任何人造的兵器无法比拟的。继续这场战争的代价已经远远超出了开战前的预期。于是进化委员会决定在“人类”这个概念上压一注,干脆公开了方舟共和国的身份,希望能就此结束战争,和通古斯人共享地球资源。

做出这个决定之前,进化委员会已经做好了谈判的心理准备。他们考虑到通古斯人很可能把这个行为视作方舟军的投降,从而提出苛刻的停战条件。包括解除方舟军的武装,交出反物质技术,甚至把月球居民全体划为奴隶或罪犯。

因此,在五月底的初夏停战后,无论方舟进化委员会还是联合国安全理事会,两个世界的最高决策者们都在惴惴不安的商议着世界未来的走向。七个月后,当进化委员会终于通过了一份谈判底线的时候,安理会也做出了决定。这个决定让进化委员会半年来的努力灰飞烟灭。通古斯人根本不打算谈判,他们要把方舟军彻底驱除出地球,甚至还要进攻月球,让方舟共和国完全消失。

进化委员会震惊了,他们想不到对方拒绝谈判的理由。至少从表面上看,当时方舟军的实力优势依然是明显的。实际上,进化委员会的谈判底线是:可以向通古斯人转让反物质技术和其他前沿科技,条件是包括SIP士兵在内,联合国政府必须将半数的SIP携带者迁居到方舟军控制的地区居住,这些地区可能包括月球本身。这个条件在高层内部公开后,遭到了方舟军高级军官的集体反对,激进的将领甚至认为根本无须接受对方的任何条件,他们认为对于通古斯人来说,这就是一次城下之盟。

不过显然安理会不这么认为。进化委员会在很长时间里都没有弄清,安理会的这种自信到底来自何处,直到他们发现方舟科学院的一个资深弦理论专家,竟然在和联合国科学理事会的会长通信。这个年过花甲的老科学家把一个量子终端用快递寄给了科学理事会的会长,他在写给对方的电文里恳求联合国政府正视SIP携带者的威胁。他反复强调SIP绝不是听话的武器,而是能将两个世界都拖入毁灭深渊的危险怪物。老科学家用“宇宙的拱心石”来形容基本物理常量的作用,如果它遭到破坏,整个宇宙的殿堂都将坍塌。他在电文的最后写道:

“即令罔顾一届学人对自身文明肩负之义务,切望公亦以身家性命为念,陈情力谏,万不可使此异种遗留一人。须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不过很可惜,他并不知道,科学理事会会长的儿子就是SIP携带者,我还因此特意把他选入了新组建的“血月”小队。

会长把安理会拟定的回复传给了他,不过不是通过量子终端,而是通过通信卫星,连同他的来信一起发给了密苏里号,同时也发给了全球的SIP基地。安理会声明SIP士兵都是优秀而忠诚的战士,人类不可能被侵略者幼稚的挑拨离间。况且经过多年的发展,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后,人类已经找到了一套能有效管理和开发SIP能力的方法。对此一无所知的方舟军大可不必替人类担心,你们只需准备好自杀的子弹即可。

那个老科学家因此被进化委员会以叛国罪逮捕。鉴于他的动机是好的,进化委员会没有像对待其他的叛国者那样,把他挂在月都天壳的人工太阳下慢慢烤死。而是让他穿着一套体面的西装,从气泡都市的气闸走了出去。和他的前辈们相反,他离开月都望舒的时候正值月夜,他只走出了五米就被零下一百三十度的低温冻成了冰雕,像一座纪念碑一样,伫立在月都望舒宏伟的大门前。

方舟共和国的所有公民都明白,处死一个叛徒并不能结束战争。而面对日益强大的SIP士兵,方舟军已经没有耐心拖下去了。他们撕毁了君子协定,开始大量使用反物质武器。企业号在重新开战后的第一枚导弹就把宁远基地彻底从地图上抹掉了,战后人们把那个地方成为宁远湖。紧跟着这枚导弹飞向福尔图娜的导弹被血月小队在十公里外拦截,我用一条简并体光枪戳穿了它的战斗部,并展开护盾把冲击波弹回了平流层。

但和当初的红月小队一样,血月小队依然不可能永远留守在福尔图娜。我们必须到轨道舰出现的战区组织迎击。因为方舟军还剩下密苏里号和武藏号两艘轨道舰,所以我们经常需要在相距万里的不同战区间奔波。虽然这让血月小队的名声在全球越来越大,不过频繁的飞行几乎让小队所有成员的生物钟都严重的紊乱了。我向渡边提出,这样下去可能会影响队里SIP士兵的AR测试结果。渡边于是同意血月小队的SIP士兵可以轮换休息。这种优待后来延伸到了普通士兵身上。这样他们有了更多的时间去经营血月党的活动。这时我还不知道,他们以我和“红月公主”的名义,拉拢了大批军界、政界和商界的精英加入血月党,这些人大多年龄不大,是各自领域的后起之秀。他们最初加入血月党时并没有什么统一的纲领。这些永远想着改变世界的人只是以很多契机中的一个聚集在一起。然而一股全新的强大能量正在这些漫无边际的聚会和交游中汇聚,在战后成为了暗中推动地球世界运转的几股力量之一。

血月小队不得不在全球奔波的糟糕日程,终于在AT224年得到了改善。

这一年的十月,血月小队参加了吕宋岛争夺战,负责对抗在锡布延海降下平流层的武藏号轨道战列舰。如果我是方舟军的指挥官,一定不会派武藏号到这个对她来说非常不详的海域作战,不过当时密苏里号刚刚从冲绳战役脱身,正在轨道上补充能量和弹药,我猜他们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在连续三轮磁轨炮的齐射都被血月小队挡下后,武藏号竟然出人意料的再次降低了高度,我预感到她即将倾泻下更猛的火力,下令士兵们在上空搭起了一道更厚的简并体护盾。

为了进行实验,我又在这道护盾下面架起了一道中子护盾。这是一种新开发的SIP技巧,笼罩在周围的中子雾,会在受到打击之前瞬间积聚起来,面对攻击方向形成一个高密度屏障。在同样的冥想深度下,它能保护更大的角度,但强度比简并体护盾要弱一些。这种技巧刚刚开发出来不到一个月,还没有多少士兵学会使用。其实每个月,作战研究院都会开发出新的SIP技巧。不过这些坐在后方办公室里的理论专家,完全不熟悉战场的环境和需要。他们开发的技巧往往华而不实,根本比不上经过战场考验的经典作战方式。

所以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道护盾会救了当场所有地球军士兵的命。

武藏号降低高度后,从舰体前部传来了比磁轨炮细微的多的开火声。那是一种尖锐的啸叫,接着我们看到一道极细的白光贯穿在空中。在一秒内,这道光就在简并体护盾上烧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被灼烧的简并体边缘变成金色的粒子飞散开。两发等离子导弹接踵而至,准确的穿过那个缺口向血月小队砸了下来。包括我在内的所有士兵都吓的目瞪口呆,自从纪灵月发明了简并体护盾的技巧以来,从来没有任何人见过简并体护盾被打穿。此前它失效的唯一原因就是面积不够大,就连反物质导弹的湮灭火球也无法穿过这种密度惊人的原子汤汁。

直到一个月后我才知道,当时武藏号使用了方舟军的最新武器,专门为对付简并体护盾开发的正电子射流。这种武器把正电子直接从磁场中喷射出来,形成一道笔直的正电子流,击中简并体的瞬间,就会和那些被压缩在原子核周围的电子湮灭,失去电子联系的原子核被湮灭产生的能量吹飞,简并体护盾就被击穿了。

据说方舟科学院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完成了这种武器的设计,同样是反物质武器,它不是像反物质导弹那样,通过反物质液滴和导弹外壳的湮灭产生能量,间接破坏目标;而是将反物质直接作用在目标的原子上,从而崩溃护盾的微观结构,不得不说这种武器对简并体护盾非常有效。它唯一的缺陷就是,正电子射出后会和空气中的原子湮灭,因此射程有限,轨道舰发射正电子射流的时候必须进一步降低高度。

如果这次面对武藏号的是一个月前的血月小队,可能我们会立刻被等离子火球烧成灰烬。但这天我突发奇想的实验了中子护盾。老实说,这时我制造的中子护盾非常单薄,防护能力比不上用同等深度冥想构建的简并体护盾。不过它却恰到好处的挡住了正电子射流——中子护盾由纯粹的中子构成,没有能和正电子湮灭的电子。

那两颗本应致命的等离子导弹在中子盾上爆炸了,产生的冲击让那层薄薄的中子壳分崩离析。我当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单纯的意识到敌人击穿了我们引以为豪的护盾。同时,我也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上看到了轨道舰。我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武藏号一个舷窗里向外张望的士兵。他好像也看到了我,愤怒的挥舞着拳头。

此时,我对轨道舰的巨大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好像我们头顶的整个天空都变成了肃穆的钢铁。

随后,我意识到它已经进入了微超新星的射程。

有史以来第二强的微超新星在武藏号的舰体中爆开,它产生的能量甚至把核心的中子星物质也压碎了,整个爆炸的源点变成了一颗巨大的中子——夸克星。这次险些成为黑洞的危险爆炸,把武藏号的内部瞬间融化成了流淌的地狱。随后,整个血月小队的共鸣SIP把它的舰体生生从中间撕裂了一道缺口。金属融化成的滚烫瀑布从裂口中倾泻而下,一接触到海水就产生了冲天的蒸汽。甚至一度挡住了武藏号正在坠落的残骸。

几个小时后,和她298年前的那位同名前辈一样,武藏号彻底沉入了锡布延海。

击沉武藏号让整个地球军士气大振。对血月小队而言这也是个直接的好消息,从此以后我们只需要专心对付密苏里号,而不必在全球日夜奔波了。但我没有告诉其他队员,当时那个微超新星是如此接近黑洞,好像只要再轻轻一推,它就会在时空的衬布上戳出一个缺口,把在场的一切吞噬殆尽,然后在一场宏大的伽马射线焰火中消亡。

还没等到击沉武藏号带来的狂欢气氛消退,方舟军的报复就奏效了。在血月小队全力迎击武藏号的时候,一颗反物质导弹彻底摧毁了福尔图娜。

对于方舟军来说,武藏号并没有白白逝去。

福尔图娜被摧毁的消息并没有让我太吃惊。实际上,无论是文森特、渡边还是我,都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早在停战之前,福尔图娜的坐标就已经暴露了。几次反物质导弹的打击都没有摧毁它,只是因为碰巧血月小队正在基地休整,或者布设在沿途的雷达提前发现了导弹,因而能提前拦截。甚至有几次,导弹刚从企业号升空,库苏古尔基地就传来了警报。

要知道,因为碳纳米电路的运算速度和量子计算机差了几个数量级,我们的通信在方舟军面前几乎是透明的,我们加密的时间甚至比方舟军解密的时间还要长,以至于地球军不得不使用原始的密码本加密重要消息。福尔图娜直到昨天还留在地图上,简直是莫大的侥幸。

基地被摧毁的时候,几乎已经成了一个空壳,新的SIP大本营搬到了一千公里外的深山里,一座早就建好的新基地。新基地的名字换成了另外一位命运女神——克洛托,命运之线的纺织者。

回到克洛托基地后,渡边给我看了福尔图娜遭到反物质打击后的照片。那颗导弹在高空爆炸了,并没有把福尔图娜变成一个坑。冲击波吹飞了地面上的全部建筑。爆心正下方的AR测试中心再次遭劫,这次它地下的钢铁堡垒彻底变成了一锅汤汁。老教学楼只剩下几根钢筋还立在地面上,不过我还是认出了冥想课教室,那是大楼废墟里最空旷的一块场地,四周因高温弯曲的钢梁好像在对它俯身默哀。

搬到克洛托基地后,渡边变得小心多了。现在所有人都要通过八爪鱼一样的隧道,乘坐磁悬浮胶囊出入基地。隧道延伸到五十公里外,出口隐藏在山洞和密林中。这种小心是值得的,直到战争结束,克洛托基地都没有被方舟军发现。

此后的战争里,双方的作战方式几乎完全反转。血月小组变成了地球军的轨道舰,密苏里号则疲于奔命,试图能及时出现在战场上,给血月小组施加一点压力。武藏号被击沉后,硕果仅存的密苏里号变得小心翼翼,为了保持安全的高度。方舟军增强了密苏里号上阳电子射流的功率,代价是她能在大气层内停留的时间变得更短了。为了弥补这个缺陷,方舟军为磁轨炮设计了一种制导弹药——五吨重的钨合金矛头。这种炮弹可以直接用磁轨炮从卫星轨道上发射,尾部的环形发动机会在大气层内调整姿态,确保准确击中目标。磁轨炮的初速加上坠落的重力势能,让这块矛尖落到地面的时候达到第三宇宙速度。威力不亚于一颗小型反物质导弹,而穿透力甚至更为惊人。

从此以后我们很少再见到密苏里号,更多的是见到她从轨道送来的一颗颗小陨石。这种武器产生的冲击力甚至能把简并体护盾连同SIP士兵一起砸进地下。不过我们很快发现,可以在它落地之前用SIP偏转弹丸的方向,只要超出了姿态发动机的调整极限,这东西也就没什么威胁了——再强大的武器,如果打不中就毫无意义。

密苏里号最后一次降下平流层是在AT226年4月,位置是冲绳附近。当时血月小队正在北美洲作战。密苏里号用阳电子射流摧毁了简并体装甲后,向太平洋第三舰队倾泻了上千发磁轨炮和数百发等离子导弹,炸沉了第三舰队三分之二的主力舰。不过很快她为此付出了代价,一个SIP泄露的A级士兵执行了一次神风作战,他驾驶滑翔机绕过了密苏里号的层层弹幕,撞上了战列舰的舰尾。他临死前奔涌而出SIP在密苏里号的装甲上撕开了一个豁口,滑翔机上携带的轻型核弹随即引爆。

这次爆炸并没有击沉密苏里号,它在空中倾斜了几度,然后立刻重新点火,回到了卫星轨道。和多数执行神风作战的人一样,这个士兵的名字也没有被记住。

几个月后,文森特下令终止了后续的神风计划。渡边长出了一口气,因为这个计划,对他的非议越来越多。他和我说,唯在一封信里问他,应该怎么和叶月解释在电视上看到的新闻,他只能回答:

“那就别让她看那些新闻。”

不过神风计划被终止并不是因为伦理上的问题,而是参联会觉得历次作战的效果都不是很理想。多数自杀式袭击者都被方舟军的防空火力击落——那时候他们已经没有心情去进行护盾的冥想了。况且地球军还必须顾及这些士兵被俘或临阵变节的风险。以至于后来最高执政官和文森特暗中授意渡边,让这些士兵出击前至少暂停AR测试65个小时,以确保敌人得到的是个死人。

我想,另一个原因可能是我们已经不需要这么做了。进入AT226年的下半年之后,和当初科学院的预感一样,方舟军的科技优势终于被SIP士兵的进化完全超越。况且现在SIP部队的规模也远非刚刚参战时可比。战争的天平加速向另一个方向倾斜了。

随着方舟军在全球的基地一个个被消灭,我预感到战争最后的时刻已经快到到来了。军方的高层已经开始商量战后各兵种的裁撤方案。

好像最后的战役已经变成了一个仪式。


024 Time to Wake Up

西伯利亚战役在AT229年中开始。在地球军发动进攻前,方舟军就已经开始准备撤离了。当初方舟军降落在地球的时候,从没设想过需要撤离,所以企业号母舰被设计成只能降落一次。它太过庞大,以至于发动机无法支持它再飞回月球。因此,西伯利亚基地开始建造远航飞船。地球军最后的集结完成时,一些方舟军士兵甚至已经坐上第一批飞船回到月球了。

方舟军的撤离有条不紊,在最后的战场上,我们几乎没有看到熟悉的飞鱼战机或者雪怪。密苏里号发射了大量轨道炮弹干扰地球军的进攻。企业号扔出了了几千发云爆弹,一度在方舟军最后的防御圈外形成了一道火海。地球军士兵们看着无数飞船从通古斯环下方发射升空。齐声欢呼庆祝敌人的逃亡。

渡边和我坐在军用吉普的后座上看到了这一幕。

“你觉得他们会怎么称呼这个。”我指着几乎遮蔽了阳光的烟雾说。

“第二次该隐逃亡吧。”渡边关上了车窗,拿起通信器,下令暂时停止进攻。

因为SIP在通古斯区是无效的,如果方舟军坚守企业号,地球军将很难攻入。最多只能封锁西伯利亚周边,让方舟军的资源自行耗尽。但是即使在月球上,他们也依靠科技活了下去,封锁战术对方舟军是不是奏效,军方并没有把握。这时安理会已经做好了把通古斯区划给方舟共和国的准备。

确认了方舟军的撤退后,参联会担心方舟军打算用反物质导弹,把带不走的企业号和基地,连同攻入通古斯区的军队一起毁灭。进攻暂停了两周,几十万大军在早已人去楼空的通古斯区周围驻扎了下来,等待着最后的命令。

但这命令却迟迟没有下达,这这段时间里,通古斯区周围好像突然出现了一座由军人组成的城市,战争的气氛在它真正结束前就不存在了。

AT219年12月15日凌晨,我收到情报,密苏里号在轨道上点火推进。但这次它并不是打算进入大气层,而是点燃了熄灭了11年的主发动机,当时它正飞过西伯利亚上空,我走到门外,看到渡边也在广场上。密苏里号发动机喷出的等离子火焰像一颗彗星一样划过夜空,安静的消失在天际。

“结束了。”渡边说,“终于结束了。”

他低下头,用手背擦过眼眶。

这时,渡边叶月还没有接种SIP疫苗,也没有参加过AR测试。

几个小时后,全球防空司令部确认,密苏里号已经达到了逃逸速度,飞向了月球。她离开地球时向安理会发去了一封加密电文,正是这次只有寥寥数百字的通信,改变了战后世界的历史。

天亮的时候,安理会发布了正式通告。

盖亚战争于今天,AT219年12月15日结束,历时11年8个月。

胜利者,是人类。

最高执政官宣读完公告后,画面切到了全球各大城市,欢腾的人群正在聚集起来,人们在街道上狂奔、欢呼和陌生的人狂热的拥吻,好像世界正被重新创造着。

“人类赢了。”我感到好像瞬间处于一个虚幻的世界,努力寻找着它的现实根基,我问渡边,“那,明天的任务是不是取消了?”

渡边关掉电视,没有回答我。

“人类赢了。”他说,“可输的,也可能是人类。”

我意识到,他不是在暗示“月球的孩子”也是人类。

几周后,第一批地球军士兵进入了企业号。方舟军撤退的时候带走了所有反物质武器,破坏了企业号的主机、通信、火控、兵力投放和动力系统。简单的说,只给地球军留下了一个空壳。

企业号里保存最完好的就是慰灵馆。每个在盖亚战争中战死的方舟军战士,都变成了这个房间里的一张照片和几行文字。我们进入这个房间的时候,换气系统甚至还在工作。没人知道方舟军是故意留下了这个房间,还是在撤退中已经无暇顾及到这里了。

企业号被保存了下来,用于展示方舟军在盖亚战争中的罪行。战后不时有人在参观通古斯环的空档里,来这里品评一下这艘战舰的庞大,以及那些害死无数人类的战犯。

后来我们从文森特那里知道,原本战争不会就此结束。安理会的计划和当初他们拒绝进化委员会的和谈时一样,要进攻月球,把方舟共和国彻底消灭。为此需要新的宇航技术,需要建造大量的飞船。但军方的信心很充足,飞船技术上的劣势完全可以依靠SIP能力来弥补。材料强度不足就用简并体加固,引擎动力动力不足就用SIP共鸣辅助加速,战舰火力不足就用等离子爆破和微超新星攻击。

不过这些宏伟的计划都被密苏里号最后的通信撕碎了。方舟军离开地球的时候,给联合国政府留下了一个永远结束战争的机制。

如果月球遭到攻击,进化委员会就会引爆月球背面一颗庞大的反物质炸弹。这颗炸弹产生的恐怖冲击力将让月球偏离轨道,加速坠向地球。两个天体的撞击,在彻底摧毁地球的结构之后,将把地球也推出轨道,最后的结果可能是地球将落入太阳,让这颗太阳系里最大的固体行星彻底消失。或者幸运的进入其他轨道,带着一个撞击产生的尘埃光环,成为一颗新的行星。然而不管怎么样,两个世界的文明都将无法幸存。

后来月球又发来了很多相关的资料。科学理事会判定对方不是在虚张声势。事实上他们在通古斯撞击前就已经对地月相撞的可能做了大量研究,现在这些研究似乎终于派上了用场。

于是进攻月球的计划暂时被搁置了。军方全力投入了战争的善后工作。首先提上日程的就是裁军工作。在和平时期维持一只过于庞大的常备军显然是不合理的。战争中动员的一半士兵返回了民间。

当然,争议最大的是SIP部队的存废。因为方舟共和国的威胁还在,因此不可能完全遣散SIP部队。不过它的存在已经变成了很多高层眼中的威胁。不仅是高层,民间对SIP携带者的仇恨也在战争结束后卷土重来。SIP在战争中表现出的威力给他们带来了更大恐惧。

一个叫做“我们人类”的民间组织,甚至主张联合国政府应该全面灭绝所有的SIP携带者。他们的活动得到了不少人的响应。以至于一些安理会的成员也开始在会议上提出这种建议。SIP携带者组成的一些组织则针锋相对,他们认为SIP才是人类正确的进化方向,其他人应该被自然选择淘汰。

在战后的几个月里,这种冲突是如此的肆无忌惮,以至于一个资深议员当着渡边和我的面,向最高执政官提议说:“既然战争结束了,那么SIP就不需要存在了。”

文森特波澜不惊的回答说:“也许SIP携带者会认为,其他人类早就不需要存在了。”

这句话理所当然的激起了轩然大波。最高执政官平息了会场的嘈杂之后,问我:“夏将军,你认为其他人类是进化不完全的生物吗?”

“我们打了11年的战争,不是为了保护进化不完全的生物。”我回答。

战争结束后,我得到了一枚“白金骑士荣誉勋章”,军衔也被提升为少将。不过这仅仅是一个开始。以原总参谋长,现第二执政官布鲁温为首的一批军政高官提出,安理会的机构过于庞大,无法有效应对突发的威胁。联合国政府应该仿照方舟进化委员会,设立一个由少数要员组成的快速反应机构。

AT230年4月,联合国通过决议,成立进化理事会。这个机构由五个执行官组成。初夏停战后,五角大楼地下会议室里的五个人,成为了第一代执行官。

进化理事会成立后,立刻发布了一批“普适进化原则”,这些法令和安理会很久以前发布的“伦理原则”有相同效力。

我们确认了SIP携带者的人权,但他们依然必须每天进行AR测试,测试不合格的代价依然是强制收容。虽然取消了全球一半的基地,但SIP部队没有被遣散或者分解到其他军种。大量SIP士兵从被取消的基地来到大本营,克洛托基地的规模反而因此变大了不少。

渡边暂且不说,我对自己能进入进化理事会深感意外。安理会此前对我的认识仅仅停留在血月小队的创始人,和继“红月公主”之后最强的SIP携带者上。就连知道我担任过福尔图娜作战部长的议员都不太多。在他们眼里我现在只是一个挂着勋章四处演讲的吉祥物而已。作为进化理事会执行官的人选远不够格。

这些疑惑在进化理事会的第一次会议后解开了。那天我刚回到自己在五角大楼顶层新分到的办公室,还在研究为何桌上的那部电话没有拨号盘的时候。一个人从门口走了进来。

“接线员会帮你的。”他说。

我转过身,看到布鲁温执政官。他已经脱掉了当总参谋长时的上将军装,变成了一个标准的政客。但我还是习惯性的称呼他:“长官。”

布鲁温关上门,把右手放在左胸前,向我微微躬身,称呼我为“领袖”。

我花了几秒才想明白,他是血月党的成员,这件事我是第一次知道。它让我再一次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血月党是个什么样的组织。我有时甚至觉得它好像潜意识控制下的SIP,我虽然站在它的头顶,但却被它裹挟着前进。

文森特和渡边主导了一个新的SIP研究项目,他们把研究基地设在了通古斯区。因为那里有全世界独一无二的能让SIP无效化的区域,因此可以安全的研究早期灵泊综合症和LUNA现象。基地的研究人员和患者超过几万人,大概五百名SIP士兵和两千名普通士兵负责守卫这个基地。为了保障这么多人的生活,一些商贩开始聚集到通古斯区附近。这里好像真的变成了一座城市。事实上人们把它称为“通古斯城”。

直径十公里的企业号成了这座城市的地标——当然,天空中的通古斯环要更加著名。我曾经和渡边一起去过通古斯城。那是一座有围墙的城市,和AR测试中心的堡垒一样,这座围墙也是为了防止意外失控的灵泊综合症或者SIP泄漏患者逃出通古斯地区的。虽然这堵墙给了我牢笼的印象,不过当我确定在这堵墙里,SIP能力的确无效的时候,还是产生了莫名的安心感。

参观结束后,我和渡边从通古斯城飞回华盛顿。我们乘坐的是一架专属进化理事会的轨道客机,它的飞行高度已经让蓝天在脚下了。我和渡边坐在专机的舷窗边,看着窗外发黑的天空,分享一瓶LUNA红酒。渡边正用客机上的通信器和唯联系。这时叶月已经将近八岁,和唯都搬到了华盛顿,以便同渡边一起生活。唯在屏幕上说:“我想和叶月到通古斯城去。”

“那不可能,那是个研究基地,叶月不能在那种环境里长大。”

“可是……她马上就八岁了啊……”唯抬头看着镜头,满脸愁云。

我插话说叶月的心理测试成绩一直很稳定,不必太担心。

“况且她也不太喜欢那地方。”渡边说。

通话刚刚结束,叶月就从驾驶舱走了出来。八岁的叶月像个娃娃一样精巧可爱,她有唯的白皙皮肤和大眼睛,还有渡边黑亮的头发。这次她和我们一起到通古斯城进行了一次模拟AR测试,她的成绩非常不错。

副机长为她打开门,小姑娘径直跑到了我们身边,趴在渡边腿上。

“妈妈呢?”叶月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亲。

渡边摸着女儿的长发:“刚刚打完电话,她在家等咱们吃晚饭。”

“夏叔也一起嘛?”叶月从渡边的腿上爬了过来,搂着我的脖子说。

“当然啦,难得你妈妈亲自下厨一回,我肯定不会错过啦。”我把叶月抱起来,让她坐在我腿上,她从那里能看到窗外蓝黑色的天空。

突然我看到了天空中的一个小点。

它摇摇晃晃的前行,好像被一只隐形的巨手不断晃动着。我瞪大了眼睛,终于看清了那个东西——一架滑翔机。

我把它指给渡边看。

“不可能!”渡边把手撑在舷窗上,难以置信,“那东西不可能飞到这种高度。”

“或许是个SIP携带者。”我眯起眼睛试图看清滑翔机的座舱。

渡边按了一下通话键,机长的声音响起来:“长官,请讲。”

“告诉我现在的高度和速度。”

“高度297公里,速度18.7马赫。”机长回答。

渡边转过头问我:“你能做到吗?”

“不可能。”我如实回答,“需要的技巧太高了。”

“那就没人能做到。”渡边说。

一种莫名的悸动突然涌上来,我深吸了一口气说:“不对,可能还有一个人能做到。”

“但是她死了。”渡边盯着我,一字一顿的说,“你亲眼看到她死了。”

没错。而且这架飞机看起来其实更像另一个人的。

那架滑翔机接近了我们的专机。机长的声音再次响起来:“长官,有一架身份不明的飞行器接近了我们,它对我们的警告没有回应。”

我听到副机长的声音伴着杂音传来:“开玩笑的吧,这是什么东西?滑翔机?!”

他显然并不打算和我们说话,但他惊诧的声音还是传进了机长的话筒。

“呃,要不要击落他。”机长请求授权。

我立刻说:“你不要管。”

机长明白了我的意思,回答遵命后关掉了通信。

接着,我们看到了滑翔机座舱里的人。

那是马克·布鲁温。

“你看到了吗?”我盯着窗外问。

“这不可能。”渡边的声音明显发颤了。

小叶月的眼睛在我和渡边之间来回转着,弄不清发生了什么:“怎么了,夏叔?”

“你能看到那架滑翔机吗?”我指着窗外对她说。

渡边突然跳了起来,一把把叶月从我腿上抱走,放在走廊上,警告她说:“不要看窗外!现在这里有危险,爸爸和夏叔要处理一下,你去后面自己看书。”

叶月恍然的点了点头,向机舱后面走去了。

“怎么了?”我问。

渡边猛地拉上了舷窗的遮光板,盯着我的眼睛,说:“这是幻觉。”

“幻觉?”我感到奇怪,“你也看到了,两个飞行员都看到了,怎么可能是幻觉?”

“是你的幻觉。”渡边试图进一步解释,但似乎身体有点不舒服,他拿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汗,继续说,“你认为看到他了,所以制造出了这样一个幻觉,甚至影响到了其他人。”

“怎么可能?”我笑着否认。

“你想见到他?”渡边问我。

如果答案只能是“想”或“不想”的话,那显然是前者。

“如果仅仅因为想见就制造出这种幻觉,为什么不是灵月?”我觉得他的理论太牵强,于是反驳说。

“因为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你亲眼看到她死了。”渡边把纸扔进垃圾箱,又抽了几张。

的确,我没有亲眼看到马克的死。

“听着。”渡边捶了一下桌板,用近乎强硬的语气说,“他的遗骸里查出了纳米机器人,和登记在兰利的序号完全一样。DNA的检测也毫无差错。马克·布鲁温,也已经死了。”

我疑惑的看着他,不知为何他要坚持这么说。

“你自己要告诉自己,马克已经死了。”渡边接着说,他把一只手放在我的肩上,“你这样告诉自己。”

“你怎么了?”我看出渡边精神状态的异样。

“说啊!”他突然吼道。

我愣了一下,只好说:“你说的对,他死了。”

渡边好像终于松了口气,他打开了遮光板,我看到外面那架滑翔机已经消失。

我按下通信键。

“刚才那架滑翔机呢?”我问机长。

“什么,长官?”他听上去很诧异。

“一架黑色的滑翔机,刚刚就在我们侧翼。”我觉得蹊跷,追问道。

他沉默了一会儿,回答说:

“长官,我们现在以接近20倍音速在300公里的高度飞行。”

“可是你刚刚报告说有一架滑翔机!”我着急了,大声质问他。

“抱歉长官,我和副机长都没有看到什么滑翔机,我们的飞行一直很平稳。”

我关掉了通信器。这次轮到我冒出冷汗了。我抽出一张纸,转过脸问渡边:“他们为什么不记得了?”

渡边好像刚被我从沉思中唤醒,拿着酒杯的他一脸杯迷茫:

“不记得什么?”

飞机在华盛顿降落的时候我才接受这个事实:只有我还记得那架滑翔机。如果全世界都否认一件事发生过,而只有你坚持相反的意见,那么从逻辑上说,这就叫做幻觉。

不幸的是,这仅仅是一系列幻觉的开始。从那天之后,有时我会发现视野突然间一片模糊,而且在不断抖动,就像一架坏掉的摄像机一样。更可怕的是,这时候视野的中间会有一个黑色的圆洞,那里面的东西像被挖掉了一样。有时我会发现突然不能理解文章的含义,虽然里面的每个字我都认得,语法也非常简单,但组合在一起就变成了一堆难以理解的句子。有时我会记得一个女孩在一盆蓝色的花旁边哭了,她抬起右手,用白色的手帕拭泪。但我却忘了这是在一次重要的葬礼上。

我把这些告诉了渡边。他听完后立刻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双眼木然而笔直的看着我。

“这是怎么回事?”我向他请教。

渡边愣了好久,才说:“很难简单的说请,我会写一份报告给你。”

两天后,我拿到了他的报告。

从渡边的解释看起来,我看到的那个模糊而颤抖,中间还有一个洞的幻觉,其实并不是幻觉,而是真实的视野。

人的眼球只能聚焦于很小的一点上,而边缘的视野本就是模糊的。更糟糕的是,眼底神经汇聚的位置是不能成像的,因此那个位置上的影像永远是个洞。

为了弥补这些缺陷,眼球周围的肌肉会不断让眼球微调方向,以便获得景物清晰完整的图像,但这就造成了视野的抖动。况且这张清晰的图像,是叠加在无数模糊、残缺和抖动的图像里的。我们之所以能看到我们平时看到的景物,并不是因为视网膜,而是因为大脑。潜意识默默的处理这些图像,把清晰的图像图取出来,填补那些模糊和残缺的景物,并且自动修正抖动,最后把处理好的图像呈现给意识。渡边推测,我的潜意识在某些瞬间罢工了,因此我看到了未经处理的景象。

另外两个证据就是阅读和记忆,潜意识会自动剔除那些次要的单词和记忆,而仅仅保留能帮助理解文章的关键词和事件走向。

他写道:“已有研表究明,文字的序顺并不定一能影阅响读。”

如果所有的单词和记忆都不分重要性的呈现出来,人反而会无法理解文章的意思或者回忆起真正重要的事件。

“罢工了……”我把渡边的报告扔在桌子上,把自己丢进沙发的靠背里。

或许,那头巨兽终于抬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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